此時皇宮,承天殿,氣氛凝重如九幽寒冰。
龍椅之上,大魏天子姬軒冕旒珠玉微顫,玄黑龍袍之下,真龍氣勁引而不發,卻讓殿內空氣粘稠沉重,文武百官屏息垂首。
御階之下,兩名山戎使者肅立。一人身披雪白熊皮大氅,體格雄壯如鐵塔(野力拔);
另一人身穿色彩斑斕羽飾長袍,身形瘦高,眼神陰鷙(巫師鳩摩)。
兩人周身氣血澎湃,顯然是武道強者,腰懸奇形彎刀,但姿態卻帶著蠻族特有的硬朗恭謹。
在他們身后,一名身著艷麗裘服、身形如同矯健雌豹般的女子(阿依古麗),面紗下的目光大膽地掃視著金殿。
“山戎使者野力拔(熊皮大漢)、神使鳩摩(羽袍瘦高個),攜公主特使阿依古麗,拜見大魏天子!”
野力拔聲如洪鐘,按著山戎禮節,單膝著地行禮。
“平身。”皇帝姬軒聲音淡漠無波,卻蘊含著無形的壓力。“何事需動朕的御前金鼓?”
野力拔站起身,眼神復雜地環視群臣:“啟稟陛下!此行,特為傳報一件,關乎兩國邦交的消息。”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響徹大殿:“三月前,我軍于狼居山一線俘獲貴國劉國公世子劉俊杰!”
殿中霎時一片死寂,旋即低低的驚呼四起!
蕭仲海身體劇震,猛地踉蹌出列,重重跪在金磚之上,額頭觸地,聲音悲憤欲絕:
“臣教婿無方!劉俊杰未能為國盡忠,反遭敵俘,臣萬死難辭其咎!請陛下降罪!”
野力拔頓了頓,繼續道:“然,我山戎朵兒公主,愛慕劉世子風儀膽略,不忍英才隕落,已于月前將其招為駙馬!”
更深的震驚席卷朝堂!投敵?!駙馬?!劉國公府,徹底完了!
“公主殿下深知駙馬昔日在大魏尚有婚約。”
野力拔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物,再次單膝跪地,雙手高高捧起:
“此為公主特命我等呈上,乃公主昔日信物之烙印,請大魏陛下圣鑒,以了舊緣!”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由某種暗紅色獸骨雕成的猙獰狼首令牌,獸骨表面布滿詭異的血色符文,此刻竟在殿內燭火映照下流轉著微不可查的暗芒。
侍立御階旁的大太監陳忠小心翼翼接過,轉呈御案。
姬軒的目光冰冷地掃過令牌,再看向野力拔等人,周身凝滯的空氣發出細密的嗡鳴,殿外的天色仿佛都黯淡了幾分。
“劉俊杰被俘即叛,罪不容誅。山戎私納叛將,更遣爾等持此物入殿,是存心羞辱我大魏?”
野力拔與鳩摩被那實質般的壓力逼得呼吸一滯,野力拔強壓下喉頭翻滾的氣血,恭敬卻不失強硬地回道:
“陛下明鑒!戰場俘獲,非是主動投敵!公主殿下愛才,惜其性命,免其屈死。
為駙馬了結舊緣,亦是免其背負負心之名。
此‘解緣令’,乃我山戎傳統禮儀之物,非為羞辱!
此外,公主殿下特備薄禮:山戎美人百名,駿馬百匹,以賀兩國或可借此機緣,開啟和平新篇!”
姬軒的目光如電,似要穿透野力拔的內心,殿中的真龍威壓幾乎凝為實質。
野力拔和鳩摩身上圖騰亮光急閃,臉色瞬間蒼白。
這時,那山戎公主特使阿依古麗上前一步,并未行禮,而是用帶著異域腔調的官話,聲音嬌媚卻暗藏鋒銳:
“陛下息怒!朵兒公主常言,大魏天子雄才偉略,威儀四海。
龍氣浩瀚如天江奔涌,滋養萬方,當真令我等蠻荒小族仰慕不已。”
阿依古麗唇角微揚,聲音如蜜裹刀:
“陛下龍威浩蕩,令我族薩滿想起一則舊聞昔年北漠有圣河‘天滄江’!
本是一脈奔流,后因支流紛雜,竟漸涸竭。不知大魏可有此類憂患?”
她眼波流轉,似無意般掠過幾位眉眼深邃的皇子,“畢竟,真龍之血,最忌稀釋!”
殿中幾位勛貴老臣面色一白。
阿依古麗唇角勾起一抹撩人的弧度,繼續道:“只是,聽聞大江亦有分流千溪萬壑之說?
我們大薩滿甚是好奇,這般浩瀚龍力,倘若,若有數道涓流悄然分潤了別處,是否會折損其沛然之勢呢?”
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那幾位具有明顯異族血統的皇子。
“放肆!”五皇子姬晟須發戟張,厲聲斷喝,眼中殺機畢露!
七皇子姬堯臉色鐵青,目光卻被阿依古麗那野性不羈的挑釁眼神緊緊吸引。
姬軒眸光一沉,殿中燭火驟然一暗!
阿依古麗忽覺喉頭一緊,如被無形之手扼住,雙膝不受控制地跪地,面紗下滲出冷汗。
“蠻夷之女,也配妄議天家血脈?”五皇子姬晟厲聲喝道,“父皇,兒臣請斬此獠!”
皇帝抬手止住,聲音冰寒:“山戎使節,朕容你一次失言。若再犯,便留頭作禮。”
阿依古麗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踉蹌著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雖強撐著沒倒下,但面紗下已隱見一絲血跡滲出!
就在這死寂無聲的當口,立于大殿陰影中的三皇子姬胤,如古井無波的深邃目光,極其隱晦地從幾位被提及的皇子臉上掃過:
姬晟的暴怒是真,姬堯眼中強壓的欲火與被辱的羞憤交織,唯二皇子姬炅,神色陰沉如水,指尖卻在袍袖下無意識地捻動著。
野力拔見姬軒動了真怒,公主特使也吃了暗虧,立刻打圓場,語氣稍斂但依舊強硬:
“陛下神威!外臣失言!然,解緣令已呈上,公主誠意已表。
不知陛下圣意如何?可肯成全,化解此一段舊怨?為兩國邊境黎民,搏一個暫息兵戈之機?”
巨大的青銅香爐青煙筆直,卻仿佛被無形的重壓凝固。
承天殿內,帝國威嚴、國運根基、家族存續,在冰冷的“解緣令”和尖銳的政治隱喻中,被推到了懸崖邊緣。
風暴邊緣的清芷院內,蕭虞貞從驚惶趕來的家仆結結巴巴的低語中,艱難拼湊出了一個讓她如墜冰窟的消息:
未婚夫劉俊杰被山戎俘獲,成了山戎駙馬!山戎使者當殿呈上退婚信物,國公府與蕭家淪為天下笑柄!
外公柳擎蒼所在北疆軍報更是連連失利,內憂外患,如萬鈞重山壓下!
冰冷的恨意如巖漿般在胸腔沸騰,瞬間驅散了所有虛弱的幻覺!
蕭虞貞攥緊被角,耳邊忽聞一聲渺遠鐘鳴,如自九天而降「北疆疑云,龍氣暗流。舊緣已斷,新局當開。」
她驀地想起外公信中那句“軍報有異”,再思及朝堂上那山戎女子的挑釁…
這一切,絕非巧合!
舞者的命途之上,荊棘叢生,血火彌漫!這一曲亡命之舞,已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