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第一滴雨,伴著晨霧落下。
吏部侍郎高府那加蓋官印的告示,一夜之間如同濕黏腐爛的苔蘚,滋蔓在京城坊市顯眼處。
“蕭氏女虞貞,寡居婦身,不守節義,私匿叛臣賊子劉俊瑞居其府邸,行跡不端,有污蕭、劉兩府清譽!吏部代轉前劉國公府族人申斥!”
墨字如蛆蟲,扭曲蠕動!市井流言一夜發酵,惡臭得令人窒息,污水全潑向蕭虞貞一身!
“不守婦道”、“克死夫君”、“私藏小叔”,種種污言穢語在早市的喧囂中發酵,隨風飄入深宅大院。
暖閣里,劉俊瑞從斷斷續續的噩夢中驚醒。
蒼白的晨光透窗灑入,他眼神空洞,身體又開始不由自主地哆嗦。
昨夜的驚惶恐懼尚未褪盡,窗外街市隱約傳來的議論聲浪,又像無數根冰冷的針,扎向他脆弱的神經。
他揪緊了被子,牙齒緊緊咬著下唇,滲出血絲。
就在此刻!
庭院中傳來一聲尖利刺耳的叱罵,撕破了這短暫晨間寂靜。
“讓那不知廉恥的賤人出來!帶著她藏起來的野種一起滾出來!”
一個穿紅著綠,體態妖嬈的女子被兩名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簇擁著,趾高氣揚地站在院落中央。
她是劉氏最貼身的丫鬟玉蟬,此刻叉著腰,涂著蔻丹的手指直戳主屋門扉。
“克死自己男人,我們夫人說了,那姓劉的小孽障是朝廷欽犯!識相的立刻把人交出來!
否則,莫怪我們不念舊情,連你這破院子的地皮都掀了!”
她聲音又高又亮,句句污言穢語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毫不避諱院中其他人,更清晰地刺入暖閣中少年的耳膜!
“躲在里面裝死?怕外面戳爛你克夫敗門的那張寡婦臉嗎?”
玉蟬愈發得意,刻薄地笑了起來,朝暖閣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還有那個小孽種!叛臣的弟弟,合該千刀萬剮!活該全家死絕!躲在你這喪門星褲襠里就能活命?呸!做夢!”
“吱呀”
暖閣木門被猛地推開。
不是蕭虞貞,也不是劉俊瑞。
一道瘦小到有些佝僂的墨藍色身影,像一片飄落的枯葉,悄無聲息地踏出房門。
白嬤嬤面無表情,渾濁的老眼抬也未抬,一步步走下臺階,朝庭院中央那唾沫橫飛的玉蟬走去。
陽光照在她霜白的鬢角,沒有絲毫溫暖,反滲出冰冷的寒氣。
那兩名粗壯的婆子還在叉腰助威,臉上盡是鄙夷與惡毒。
玉蟬見是個不起眼的老婆子出來,氣焰更盛:“老貨!滾開!讓那寡婦…”
話音未落!沒有人看清白嬤嬤是如何動的。
上一刻她還像拖著不靈便的腿腳蹣跚而行,下一刻,瘦小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灰影!
勁風陡然拂過那兩個粗壯婆子耳畔!玉蟬只覺眼前一花,一股辛辣刺鼻的藥粉味猛然鉆入鼻孔!
“唔呃!”她瞬間口鼻刺痛,涕淚橫流,囂張的叫罵戛然而止,變成痛苦的干嘔。
同時,“嘭!嘭!”兩聲悶響!那兩個剛剛還兇神惡煞的婆子,如破麻袋般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巨力掀飛出去,直直撞在院墻下的灌木叢里,慘叫哀嚎。
而那只枯瘦如材般的腳,帶著千鈞之力,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般落下!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心悸的碎裂聲,刺破庭院壓抑的死寂!
玉蟬臉上所有的表情瞬間定格,化作凝固的、不敢置信的扭曲與劇痛!
她連慘叫都堵在喉嚨里,身體如被抽去了骨頭,軟綿綿朝地上跪倒。
她的右小腿脛骨,以一種怪異的、絕不可能的方向向前彎折!徹底斷了!白骨刺破褲管皮肉,血瞬間暈開一片刺目的紅。
庭院中死一般的寂靜。所有原本探頭探腦的下人,全部僵在原地,倒抽冷氣,噤若寒蟬。
白嬤嬤一腳,穩穩地踩在玉蟬斷裂變形的脛骨上。微一發力,碾動。
“啊啊啊啊!!!”玉蟬凄厲的慘嚎終于沖破喉嚨,如同瀕死的野獸在哀嚎!
灰白色的腳底下,溫熱的血順著斷裂的骨茬汩汩流出,在青石板上迅速蔓延。
白嬤嬤垂著枯干的老臉,渾濁的眼珠漠然掃過滿地蜷縮嚎叫的婆子和抖成一團的玉蟬,又轉向院門口那兩個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的守門婆子。
她的聲音嘶啞、不高,卻如同寒冰摩擦鐵片,尖銳地刮過院中每一個人的耳膜:
“聽清楚了:夫人院子里的貓狗騷臭,再敢飄進這院門半寸”
她腳下再次碾了碾,玉蟬的慘嚎陡然拔高,絕望地抽搐:
“下回碎的不是脛骨,是天靈蓋。”字字冰寒,裹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那枯瘦的身軀在晨曦微光下,散發著深淵般的殺氣。
她收回腳。不再看地上如同一灘爛泥的玉蟬,只留下一個佝僂、卻將死亡碾在腳下的背影。
院門口,蕭府原本值守的兩個婆子正不安地搓著手。
“嬤嬤,不是我們不盡心!”其中一個鼓起勇氣開口,臉色發白:
“是夫人院里的玉蟬姑娘,帶著幾個粗使婆子,二話不說就把我們架開了!她是夫人最貼身的大丫鬟!”
白嬤嬤眼皮都沒抬,嘶啞的聲音堵住婆子未竟的解釋:“架開了?哼,老婆子看,是你們的脊梁骨叫人打折了!”
兩個婆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篩糠。“是奴才無能!求嬤嬤恕罪!”
“起來!折了的骨頭跪不直!”白嬤嬤不耐地一揮手,枯皺如樹皮的手指指向院門:
“守住這道門。再放進一絲夫人院里的貓騷狗氣!”她的聲音驟然陰沉如結冰,“你們就自己去管家那領二十脊杖,滾出蕭家!”
婆子們慌忙連滾爬起,冷汗浸透后背,死死堵住院門兩側,連大氣也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