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沉重的宮門隔絕了內外,也隔絕了曾經的尊貴與喧囂。殿內,死寂得如同墳墓。華麗的宮燈依舊亮著,卻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陰冷和絕望。
柳太后枯坐在冰冷的鳳榻上,曾經保養得宜的臉龐一夜之間爬滿了深刻的皺紋,如同風干的橘皮。華麗的宮裝被胡亂丟棄在地上,只穿著一身素白的中衣,頭發散亂,眼神空洞而呆滯,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時而咒罵,時而哭泣,時而發出詭異的笑聲。
“哀家是太后……是先帝的皇后……”
“柔妃那個賤人該死……她搶走了先帝……”
“蕭珩……那個孽種……命真大……”
“金鱗……圣使……會來救哀家的……”
她的精神顯然在巨大的打擊和恐懼下,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殿內僅剩的兩個被留下來看守、實則是監視的嬤嬤,遠遠地縮在角落里,看著這個狀若瘋癲的老婦人,眼中充滿了恐懼和嫌惡,根本不敢靠近。
柳氏渾濁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案幾上那個刺眼的明黃色錦囊。那是沈清辭擲在她面前的,沾著她親生兒子生母鮮血的罪證!也是壓垮她最后理智的稻草!她的目光又緩緩移到被她藏在袖中的那個非金非木的黑色小盒上。冰冷的觸感傳來,盒蓋上那個扭曲的符文仿佛帶著某種魔力。
“圣使……圣使……”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摩挲著盒蓋上的符文,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哀家還有用……哀家知道宮里的秘密……知道歸墟……知道引潮石……哀家能幫你們……”
她猛地將小盒掏出,緊緊抱在懷里,如同抱著唯一的希望。她踉蹌著起身,在空曠冰冷的大殿里跌跌撞撞地走著,嘴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
“放哀家出去!哀家要見皇帝!哀家是太后!”
“金鱗開眼……四海潮生……哈哈哈……你們都要死……”
“柔妃……你贏了……你兒子贏了……你滿意了?!”
她走到大殿中央,突然停下,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虛空,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
“別過來!別過來!不是哀家……不是哀家殺的你……”她對著空氣瘋狂地揮舞著手臂,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是你自己福薄!是你該死!”
“啊——!!!”
一聲凄厲至極、充滿了無盡恐懼和絕望的慘叫,猛地劃破了慈寧宮的死寂!
角落里那兩個嬤嬤嚇得魂飛魄散,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只見柳氏雙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球暴突,臉色瞬間由慘白轉為駭人的青紫色!她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身體劇烈地抽搐著,仿佛在與無形的魔鬼搏斗!
“救……救……”她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目光死死盯著袖口滑落的那個黑色小盒。那小盒此刻竟詭異地微微震動起來,盒蓋上的符文流轉著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暗紅光芒!
下一秒!
柳氏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金磚之上!雙目圓睜,瞳孔擴散,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痛苦!已然氣絕身亡!
在她倒下的瞬間,那個黑色小盒也停止了震動,安靜地躺在地上,符文的光芒徹底消失,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冰冷的盒子。
“死……死了?”一個嬤嬤壯著膽子,顫抖著上前探了探鼻息,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快!快去稟報陛下!太后……柳氏……薨了!”另一個嬤嬤連滾爬爬地沖向殿門。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宮闈。
皇帝蕭璟接到稟報時,正在御書房對著堆積如山的奏折發呆,眼底是化不開的疲憊和沉痛。聽到柳氏的死訊,他身體猛地一震,手中的朱筆掉落在地,濺開一團刺目的紅。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聲音沙啞而空洞:“按……庶人之禮,草草葬了吧。對外……就說太后鳳體違和,突發急癥,薨逝。”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種沉重的、如釋重負的疲憊和深深的悲哀。他終究沒能親手處置自己的生母,但她以這種瘋狂而詭異的方式死去,或許也是一種天理昭昭的報應。只是,那個黑色小盒……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忌憚。金鱗……這個如同跗骨之蛆的組織,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怕和詭異。
柳氏的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表面激起一圈小小的漣漪,便迅速沉沒。沒有追封,沒有盛大的葬禮,甚至連死因都被模糊掩蓋。曾經高高在上、權傾后宮的柳太后,最終只落得個草席裹身、悄無聲息葬入妃陵冷僻角落的下場。她的時代,連同她犯下的累累罪行,就這樣倉促而狼狽地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