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尚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稠的腥臭撲面而來，像是腐爛的油脂混著鐵銹在鍋里熬了三天三夜。他沒退，反而把背上的亞萍往上托了托，右腳踩進倉庫。地面濕滑，鞋底剛落地就打了個滑，他踉蹌一步，手撐在墻邊鐵架上，掌心傳來黏膩觸感，像摸到了煮熟的豬皮。

頭頂的燈沒亮，可半空中漂浮著幾十盞燈籠，燈罩泛黃，隱約能看到皮下血管般的紋路。燈芯燒著紙片，火光跳動，那些紙分明是《發達秘笈》的殘頁。遠處高臺上，周國榮站在一口大鍋前，鍋里翻滾著黑油，正把一本賬本一頁頁撕下扔進去。油面“嗤嗤”作響，每燒一頁，燈籠就亮一分。

黃尚剛往前邁一步，最近的一盞燈籠突然扭頭，燈皮裂開，露出一張扭曲的人臉。它尖叫著撲來，另外幾盞也跟著沖下，利爪般的燈穗直抓他眼睛。

他抬手擋臉，背包猛地一震。一根銀色拐杖破包而出，自動飛進他掌心。他一愣，耳邊卻響起亞萍的聲音，極輕，像風吹過耳膜：“用我的血。”

他沒多想，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拐杖頂端。金屬瞬間發燙，銀光轉青，整根杖身“咔”地伸長，頂端炸開一節節鎖鏈，如蛇般騰空而起。撲來的三盞燈籠被鏈子絞住，燈皮“砰”地爆開，化作黑煙。其余燈籠尖叫著退開，懸在半空不敢靠近。

黃尚喘了口氣，低頭看手里的拐杖——不，現在是鎖鏈。鏈條上刻著細密紋路，和他胸口那道魂印的走向一模一樣。他剛想邁步，鼻腔一癢，一縷黑煙鉆了進去。眼前驟然一黑，他看見一個小女孩跪在暴雨里，手里攥著一枚珍珠耳釘，往泥地里埋。她抬頭時，臉上全是淚，可眼神倔得像鐵。

幻象一閃而過。他晃了晃頭，鎖鏈還在手中，微微震顫，像活物在呼吸。

高臺上的周國榮冷笑一聲：“黃建新的女兒，果然有點本事。”他抬起右手，那串念珠掛在腕上，血跡斑斑，“但這拐杖，沾過你叔叔的腦漿，你確定還能握得住？”

話音未落，他手指一抖，念珠輕晃。地面尸油猛地沸騰，黃尚手中的鎖鏈突然一緊，竟不聽使喚地調轉方向，鏈頭如毒蛇般纏上他雙臂，越收越緊。皮肉被勒出深痕，他悶哼一聲，想掙，鎖鏈卻越纏越狠，幾乎要把骨頭壓碎。

他猛地回頭，背上空了。亞萍不見了。

心口一沉，他正要喊，頭頂傳來金屬輕響。抬頭一看，亞萍倒掛在一根吊燈架上，左手抓著鐵鏈，右腿懸空。那條殘腿的傷口已經潰爛到膝蓋，皮膚裂開，露出底下泛黑的筋肉。可就在這腐爛的傷口邊緣，一滴金色液體正緩緩滲出，順著小腿流下。

“嗤——”金血滴在鎖鏈上，鏈身猛地一顫，纏著黃尚手臂的那圈松了一寸。

黃尚立刻發力，反手將鎖鏈甩出，鏈頭精準纏住一根支撐柱。他借力一蹬，整個人騰空而起，直撲高臺。周國榮臉色微變，后退半步，手按在鍋邊機關上。

黃尚落地時腳下一滑，尸油地面太黏，他單膝跪地，鎖鏈卻沒松。他抬頭，看見亞萍又滴下一滴金血。這次血珠落得更準，正中鎖鏈關節處。鏈身“嗡”地一震，竟開始順著他的意志緩緩回縮。

周國榮冷哼一聲，猛地按下機關。四面墻壁“咔咔”作響，鐵籠從地底升起，瞬間將黃尚圍在中央。鎖鏈被籠欄卡住，無法收回。他被吊在半空，雙臂被鏈子反剪，胸口魂印因受制而隱隱作痛。

亞萍從吊燈上墜下，摔在尸油地面，左腿立刻被黏住。她沒動，只是仰頭看著黃尚，嘴唇微微顫抖。

周國榮走到籠前，指尖敲了敲鐵欄：“你以為她還能活？這腿早該爛進骨里。她現在流的不是血，是命。”

黃尚瞪著他，喉嚨發緊。他低頭看亞萍，她右手正緩緩抬起，指尖在掌心劃了一下，鮮血立刻涌出。她把血抹在唇上，嘴唇微動，像是在念什么。

鎖鏈突然劇烈震動。

黃尚猛地醒悟——她不是在求救，是在引。

他咬牙，抓起鎖鏈一端，對準自己胸口魂印，狠狠插了下去。

劇痛炸開，血順著杖身流下，浸透整條鎖鏈。剎那間，鎖鏈發出低沉龍吟，鏈條上的紋路全部亮起青光，與亞萍后頸那道若隱若現的印記完全重合。

鐵籠“咯吱”作響，鎖鏈開始逆向纏繞籠欄，一節節絞緊。周國榮臉色終于變了，后退一步，手摸向念珠。

亞萍在地面艱難翻身，左手撐地，右腿金血不斷滴落。每一滴血落地，尸油就退開一圈，青色波紋擴散，照亮墻角一個鐵箱。箱面刻著“KX-792”，編號邊緣有燒灼痕跡，像是被人用火燙過。

黃尚被鎖鏈吊在半空，血從胸口不斷流下，可他沒松手。鎖鏈越亮，他越清楚——這東西不是武器，是命。

亞萍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尚哥。”

黃尚抬頭，看見她抬起右手，指向鐵箱。她的手指在發抖，可眼神沒晃。

他低頭，看向自己插在胸口的鎖鏈。血已經浸透杖身，符文全部亮起，像在回應什么。

鎖鏈猛地一掙，鐵籠發出刺耳的金屬撕裂聲。

周國榮后退兩步，念珠在掌心飛速轉動。他盯著亞萍，忽然笑了：“你以為這是救贖？你們流的每一滴血，都在喂養它。”

黃尚沒理他，只是把鎖鏈握得更緊。血順著指尖滴下，落在籠欄上，發出“滋”的輕響。

亞萍的金血還在滴，一滴，又一滴。鐵箱上的青光越來越亮。

黃尚的視線開始模糊，可他還是看見——鎖鏈的另一端，正緩緩轉向周國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