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把六月的空氣泡得發漲時，高三教學樓的走廊正被最后一場驟雨洗得發亮。她攥著那封寫了又改的信站在公告欄前，看雨水順著“距離高考還有7天“的紅色標語蜿蜒而下，像一行洇開的淚痕。

他抱著一摞復習資料從樓梯口拐過來，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還沾著籃球場的草屑。她聽見自己心跳撞碎在雨聲里的鈍響，那些在草稿紙背面寫了無數遍的“我喜歡你“，突然變成卡在喉嚨里的魚刺。

“等一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像被風揉皺的信紙。

他回過頭時，睫毛上還掛著雨珠，陽光正試圖從云層里鉆出來，在他瞳孔里碎成星星點點。“有事嗎？“他的聲音帶著剛打完球的微啞，手里的試卷被風吹得嘩啦作響。

那封信被她捏得邊角發潮。其實從高一第一次在圖書館看見他算起，這三個字已經在她心里發酵了整整三年。是他解不出數學題時會輕輕敲筆尖的習慣，是運動會上替同學搬礦泉水時被勒紅的指節，是晚自習后總最后一個關掉教室燈的背影——這些細碎的光，在無數個刷題到崩潰的深夜里，曾是她唯一的星星。

“我......“她深吸一口氣，雨水混著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我有話想對你說。“

他們走到教學樓后的香樟樹下，樹皮上刻著歷屆學生的名字，被歲月磨得模糊不清。她終于把那封信遞出去，指尖的溫度幾乎要把紙張燙穿。“這個，給你。“

他接過信的動作很輕，指腹不經意擦過她的皮膚，像電流竄過四肢百骸。她看見他低頭展開信紙，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那些她偷偷描摹過無數次的眉眼，此刻正專注地落在她笨拙的字跡上。

蟬鳴突然變得震耳欲聾。她數著他眨眼的次數，看他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然后把信紙折成整齊的方塊，遞了回來。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砸進她蓄滿水的眼眶，“我現在......還沒想過這些事。“

香樟樹的葉子在他們之間沙沙作響，落下斑駁的光影。她注意到他手里的試卷上，“北京大學“四個字被紅筆圈了出來，那是他從高一就掛在書桌前的目標。而她的志愿填報表上，所有學校都圈在了他可能去的城市。

“沒關系。“她伸手去接那封信時，指尖在發抖，信紙邊緣的字跡已經被眼淚洇成了藍灰色，“我就是......想讓你知道。“

他望著她發紅的眼眶，喉結又動了動，最終只說了句“加油“。轉身離開時，她看見他把那封信塞進了校服口袋，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后來那場雨停了，陽光把操場曬出青草味。她蹲在香樟樹下把那封信重讀了一遍，發現最后那句“祝你前程似錦“的筆跡，被眼淚泡得格外深。遠處傳來同學打鬧的笑聲，而她知道，有些夏天注定要帶著未說出口的尾音，永遠封存在畢業照的背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