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蕪很快從記憶里搜尋出這女子的身份,一個失了父母雙親,寄住在府里的孤女,也是男主人藺紹的遠房表妹,名喚解如意。
因著她素日里寬和待人,溫和大度,府里的下人對這位客居的表小姐都極為尊敬。
見是她來,賴媽媽表情明顯松動,臉上勉強露出一抹笑:“這地方腌臜,我們正在處置偷東西的下人,姑娘怎的來了?”
解如意用巾帕擦了擦額頭上細密汗珠,微喘一口氣,這才輕聲軟語問道:“她偷了什么?”
“是前個月里宮里賞賜下來的玫瑰露。”賴媽媽勾著頭答。
解如意一臉和善:“我還當是多大的事,一瓶玫瑰露罷了,媽媽何必在此喊打喊殺的。”
她低頭看向狼狽的綠荷,沉吟道:“你先起來,這玫瑰露的錢,這次我就先替你付了,可不能再有下次。”
綠荷連忙磕頭謝恩:“謝表小姐!謝表小姐!”
蘅蕪微微瞇起眼,她向來敏銳,直覺這里面有貓膩。
解如意微微一笑,又看向賴媽媽道:“媽媽把人放了吧,這份錢,從我的月例銀子里面扣。”
賴媽媽兩條濃密的眉頭微蹙,明顯對這位表姑娘的僭越行為很是不滿。
但是到底什么都沒說,她懶怠地扯了扯唇角:“姑娘真是菩薩心腸,怕是廟里供著的菩薩,都要給姑娘讓座。”
解如意只當聽不出她話中嘲諷,又裝作不經意間看向了蘅蕪,眼神里帶著深意:“這丫頭看著倒是機靈,正巧我房里伺候的春和前兩日回家探親去了,我正愁找誰頂上呢,不如就讓她先來我這里伺候兩天?”
這次她看向了管事劉全。
劉全這兩日的確是在為這位表小姐尋摸新伺候的丫鬟,聽她自己點了兩個人,便順水推舟應了。
如此,原本該轟轟烈烈,殺雞儆猴的一件事,就被解如意三言兩語地解決了。
自然是又在府里收獲一波好評,除了兩位管事的,底下人都稱贊表小姐溫柔善良。
蘅蕪就這般莫名其妙,從廚房雜役,被調派成了表姑娘房里伺候的人。
她有種敏銳的直覺,這表姑娘絕對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既來之則安之,只有救下,才能接觸到藺紹,才能想辦法再利用這位權相,找到那對渣男賤女報仇!
解如意的院子是除了藺紹以外,府里最好的位置,里面一應裝飾都是極好的,雖不算是富麗堂皇,卻也精致討喜。
“以后你們在姑娘跟前伺候,要完事小心,可別因為姑娘脾氣好,你們便怠慢了,否則我也是不依的!”解如意身邊的一等大丫鬟桃紅聲色俱厲地開口。
解如意坐在位置上喝茶,臉上沒什么表情,眼底卻藏著陰冷。
蘅蕪不動聲色,把所有人的神態動作都看在眼里,心里快速分析著。
才到解如意院子里的第一個早上,蘅蕪便被指派打擾整個屋子。
桃紅頤指氣使站在她面前:“我們姑娘愛干凈,要把這屋里所有東西都擦得一塵不染知不知道!若是有定點差錯,仔細你的皮!”
解如意也不辯爭,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只恭敬應了一聲,便開始忙手里的事情。
好在她向來做事一絲不茍,打擾是灑掃這樣的小事,也做得極為妥帖周到,讓人挑不出錯來。
桃紅中午驗收成果,轉了一圈,見實在無可挑剔,這才垮著臉指派她去做別的事情了。
晚上連飯都還沒吃上一口,又要被指使去給解如意燒水洗浴,一天也閑不下來。
一連三天,這樣的為難數不勝數,蘅蕪每日里忙得像個陀螺,稍有不慎,就被桃紅耳提面命,明里暗里擠兌不算,有時候還會體罰。
讓她頂著花盆罰跪都是輕的,直接用熱茶潑或者跪仙人掌都是常事。
每次解如意都是冷眼旁觀。
她如今就是再遲鈍也明白了,這位表姑娘調派她過來,為的就是磋磨為難她。
桃紅一個奴才,不過是受了主子的指派,才這般與她為難罷了。
這三天她一刻不得閑,甚至連這個家的男主子都沒見過。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
若是再讓解如意折騰下去,自己只會被折磨死,更何談為原主報仇,為自己報仇?
好在這三天她也沒閑著,平日里與人為善,倒是從不少下人口中,打聽到了一點藺紹的蹤跡。
自一個月前開始,這位權相大人,每天辰時都會到隔壁的綠蕪居坐上片刻,雷打不動。
巧的是,一個月前,也是她殞命于冷宮的日子。皇帝把消息壓著,只是讓人備了一口薄棺草草葬了,所以她的死,并沒有引起太大波瀾。
蘅蕪算準了時機,早上給解如意梳頭的時候,裝模作樣看了眼空空的桂花油:“姑娘,頭油沒了,我再去拿一瓶新的。”
解如意冷冷睨了她一眼,桃紅這個嘴替便開始罵上了:“頭油沒了,你不知道提前備下,讓姑娘好等!這點事情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說完仍不解氣,還上手來抓著她胳膊就掐了一把。
蘅蕪本就是故意的,故而也就咬牙受了,驚叫一聲,越發顯得一張瓷白精致的小臉無辜可憐。
“姐姐饒了我,我……我這就去那一瓶新的來。”
桃紅翻了白眼,又狠狠掐了她胳膊兩把:“瞧不上你這副浪樣兒!趕緊的,別讓姑娘等著了!”
蘅蕪抹著眼淚就去了外間放雜物的柜子前,趁著沒人注意,沒有去拿頭油,反而走向最角落的柜子,假裝不經意間打開了那扇精致的梨花木雕花柜門。
里面赫然放著一瓶用了一半的玫瑰露!
這是她前兩日就發現的,可見綠荷偷玫瑰露嫁禍給她,也是這位表姑娘的手筆。
“要死啊你!讓你拿頭油,誰讓你亂翻柜子的!”跟著出來的桃紅氣得眼睛冒火。
蘅蕪卻是裝作驚訝害怕“一不小心”就把玫瑰露翻出來。
“啊!”
一整瓶玫瑰露都碎在了地上,濃郁的香氣瞬間散出來。
桃紅氣得沖上來抓著她就是“啪啪”兩個耳光:“誰讓你動玫瑰露的!”
蘅蕪裝作害怕,疼得輕輕顫抖:“我……我不知道,這里怎么會有玫瑰露,這是綠荷偷的那一瓶……”
“你胡說什么!”解如意緊跟著追出來,神色有明顯的慌亂,死死咬著牙,臉上的溫和大度再也繃不住,惱羞成怒:“大膽奴才!翻我的柜子也就罷了,竟然還敢打碎了東西,桃紅,把她架出去,好好教訓,以儆效尤!”
她眼底陰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