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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折玉之鳳

骨面遮天

“春寒樂坊”的牌匾在濕冷的暮色里褪盡了顏色,像一塊被丟棄的朽木。門廊下懸著的幾盞褪色燈籠,在穿堂風里搖晃,投下鬼影幢幢的光。門內涌出的,是廉價脂粉、劣質酒氣、汗味和某種陳年木頭霉爛混合的濁流,熏得人腦仁發漲。這里是帝都陰溝里滋生的泥淖,收容著被踩碎的殘肢斷臂。

沈折玉裹著一件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斗篷,大半張臉深埋在兜帽的陰影里。雨水順著她凌亂黏膩的發梢滴落,滲進左肩鎖骨那片被粗布勉強遮蓋的烙印深處。每一次水滴的冰涼觸感,都像針尖刺入尚未愈合的焦痂,勾起刑場血雨和亂葬崗腐泥的記憶。她死死攥著斗篷下的拳頭,掌心緊貼著那半片冰冷堅硬的頭骨碎片——它已被她貼身藏好,是支撐她不倒的脊梁,也是日夜灼燒她靈魂的業火。

“抬起頭來!”尖利刻薄的聲音像指甲刮過石板。樂坊管事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渾濁,叼著一桿油膩的旱煙袋。他伸出雞爪般枯瘦的手指,毫不客氣地一把掀開沈折玉的兜帽。

兜帽滑落,露出一張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濕漉漉的頭發黏在頰邊,更顯得下巴尖削。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頰顴骨上方,一道猙獰的、尚未完全結痂的傷口!那傷口極深,邊緣皮肉外翻,深可見骨,幾乎橫貫了整個左臉,像是被某種野獸的利爪狠狠撕開,又像是被粗糙的鈍器生生剮掉了一塊皮肉。傷口周圍紅腫潰爛,正滲出渾濁的膿血,散發著不祥的氣味。雨水混著膿水滑落,更添了幾分可怖。

管事嫌棄地“嘖”了一聲,旱煙袋幾乎戳到沈折玉的傷口上:“哪兒弄的?晦氣!這副鬼樣子還想進樂坊?嚇跑了客人你拿什么賠?”

“山里…采藥…摔的…”沈折玉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她刻意垂著眼,避開管事審視的目光,右手在斗篷下更緊地攥住了那片頭骨,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能干活…琵琶…會彈…”

“琵琶?”管事渾濁的眼珠在她身上逡巡,帶著估量牲口般的算計,“爛臉能彈琵琶?手伸出來看看!”

沈折玉緩緩伸出雙手。那是一雙極美的手,指骨修長勻稱,肌膚細膩,只是此刻布滿了凍瘡、劃痕和泥土。指甲大多斷裂翻卷,指尖的皮肉更是破爛不堪,露出粉紅的新肉和點點白森森的骨茬——那是亂葬崗徒手扒墳留下的勛章。

管事盯著那雙手看了片刻,又看看她臉上那道幾乎毀掉半張臉的恐怖傷口,最終,貪婪壓倒了嫌惡。這張臉是徹底毀了,但這雙手…或許還能榨出點油水。他一甩旱煙袋:“算你走運!后院柴房缺個劈柴燒水的啞婆子!工錢沒有,管你餓不死!記住,離前廳遠點!你這張臉要是嚇著了貴人,仔細你的皮!”他厭惡地揮揮手,像驅趕一只蒼蠅,“滾去后面!”

柴房緊鄰著散發著惡臭的泔水桶堆。低矮、潮濕,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朽木的氣息。幾塊破木板搭成的“床”上,只鋪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餿味的草墊。這就是沈折玉的棲身之所。

她反手閂上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隔絕了外面隱約傳來的絲竹喧囂和浪笑調情聲。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她自己沉重而壓抑的呼吸,以及左肩烙印處和臉頰傷口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尖銳的疼痛。

她走到角落一堆廢棄的、布滿蟲蛀痕跡的木柴旁,蹲下身。從懷里,極其珍重地、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半片灰白色的頭骨碎片。冰冷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直抵心臟。爹…她閉上眼,刑場上那潑天血雨、死不瞑目的頭顱、蕭燼捻著血梅的冷笑…一幕幕瘋狂閃回,幾乎要將她吞噬。

不!不能瘋!爹用命換來的這條命,不是為了瘋掉!

她猛地睜開眼,眼底的血絲如同燃燒的火焰。目光落在柴堆旁一塊粗糙的磨刀石上,旁邊還扔著半把銹跡斑斑、崩了口的柴刀。

“這臉…”她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撫上左頰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指尖觸碰到潰爛邊緣翻卷的皮肉,帶來一陣鉆心的痛楚。她卻沒有縮手,反而用力按了下去!劇痛讓她渾身一顫,冷汗瞬間浸透單薄的衣衫。她看著指尖沾染的膿血,嘴角卻緩緩向上扯動,拉出一個極其詭異、冰冷到極致的弧度,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淬毒的恨意:

“這臉既招禍,不如刻成棋局。”

話音未落,她猛地抄起那塊沉重的磨刀石!沒有絲毫猶豫,狠狠地將那粗糙、布滿砂礫的平面,朝著左臉那道傷口的邊緣,用力地、反復地碾壓下去!

“呃——!”

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喉嚨深處擠出。磨刀石粗糙的顆粒如同無數細小的鋼鋸,瘋狂地切割著傷口邊緣本就脆弱的皮肉!膿血和壞死的組織被狠狠刮擦下來,露出底下更深層的、顏色暗沉的血肉和慘白的骨面!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眼前陣陣發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將牙根崩碎。汗水混合著血水、膿水,小溪般蜿蜒而下,滴落在腳下的泥地上。

一下,兩下,三下…她像一個沒有痛覺的工匠,對著自己的臉進行著最殘酷的雕琢。每一次碾壓,都伴隨著皮肉被生生磨去的細微聲響,都讓那道傷口的邊緣更加清晰、更加陡峭,形成縱橫交錯的、如同棋盤網格般的深溝!原本只是撕裂的傷口,被她硬生生擴寬、加深,變成了一片覆蓋大半左臉的、血肉模糊、白骨森然的恐怖棋盤!

不知過了多久,磨刀石“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沈折玉劇烈地喘息著,身體因為劇痛和脫力而不住顫抖。她扶著冰冷的墻壁,勉強站穩。左臉如同被烙鐵反復燙過又被生生剝皮,火辣辣地疼,又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寒風直接吹拂在暴露的顴骨上的冰冷觸感。

她低頭,看向手中那半片父親的頭骨碎片。眼神變得無比專注。她拿起那把銹鈍的柴刀,用磨刀石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磨著崩口的地方,發出令人牙酸的“嚓嚓”聲。磨幾下,便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觸摸骨片的邊緣,感受著它的形狀、弧度、厚薄。

時間一點點流逝。柴房里只有單調的磨刀聲和她壓抑的呼吸。終于,柴刀的刃口似乎勉強能用了。她深吸一口氣,將那半片頭骨碎片死死抵在一塊較硬的木墩上。

她舉起柴刀,對準頭骨邊緣一處凸起。刀鋒落下!

“咔!”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一小片弧形的、邊緣帶著自然骨裂紋理的骨片被削了下來!

她動作不停,專注而穩定,仿佛在進行一項神圣的儀式。每一次落刀都極其精準,每一次削切都小心翼翼。柴刀笨重銹鈍,削骨的過程異常艱難,需要極大的力量和耐心。汗水不斷從她額角滑落,滴入臉上猙獰的傷口,帶來一陣陣刺痛,她卻渾然不覺。

一塊,又一塊…形狀各異的、帶著天然紋理和弧度的骨片,在她染血的指尖下漸漸成型。它們大小不一,邊緣并非光滑,而是帶著骨頭的原始粗糲感。

當最后一塊稍大的、略呈弧面以貼合顴骨的骨片被削下時,沈折玉近乎虛脫。她看著面前零散的骨片,又摸向自己左臉上那片血肉模糊、白骨隱現的“棋盤”。她找來幾根極細的、柔韌的獸筋(從廚房丟棄的動物內臟中偷偷搜集的),用柴刀在那些骨片的邊緣小心地刻出凹槽,再將獸筋穿過,如同最原始的女紅,一點點將骨片拼合、串聯起來。

當最后一塊骨片被獸筋緊緊固定,一張覆蓋左臉大半、形狀猙獰、由數片灰白骨片拼合而成的原始面具雛形,赫然出現在她手中!骨片之間的縫隙透出下面翻卷的血肉,更添森然鬼氣。骨面本身并不光滑,帶著天然的紋理和細小的孔洞,以及削切時留下的原始棱角,散發著一種來自墳墓深處的冰冷與不祥。

沈折玉顫抖著雙手,將這張粗糙、冰冷、帶著父親遺骨氣息的面具,緩緩覆上自己左臉那片血肉模糊的“棋盤”。

骨片接觸到暴露的創面,劇烈的刺痛讓她渾身一顫。面具粗糙的邊緣深深嵌入周圍尚未磨平的皮肉,帶來新的撕裂感。一股濃烈的、混合著血腥和骨粉的怪異氣味直沖鼻腔。但她死死咬住牙關,用布條在腦后緊緊系牢。

她走到柴房角落一個積滿灰塵、倒映著模糊人影的破銅盆前。水面晃動著,映出一張被毀掉一半的臉。右臉蒼白清秀,依稀可見昔日輪廓;左臉卻被一張由灰白骨頭碎片拼湊成的、原始猙獰的“面具”完全覆蓋!骨片間的縫隙里,是暗紅腫脹的皮肉和凝固的血痂。面具的邊緣深深勒進尚且完好的肌膚里,形成一道刺目的紅痕。整張臉,一半是人,一半是剛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銅盆里那張扭曲的倒影,嘴角緩緩向上扯動。那笑容,在骨面的映襯下,詭譎如妖。

“沈折玉…死了。”她對著水影,無聲地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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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絲竹喧天,煙霧繚繞。樂師們奏著靡靡之音,舞姬們腰肢款擺,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脂粉香和酒氣。管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急得團團轉,唾沫星子橫飛:

“人呢?!都死絕了?!李大人點名要聽新排的《折桂令》!那幫子沒用的東西,弦都調不準!頭牌呢?牡丹!牡丹死哪兒去了?!”

被點名的“牡丹”正懶洋洋地歪在一張鋪著大紅錦墊的寬大軟椅上。她確實豐腴得驚人,層層疊疊的錦緞衣裙包裹著圓潤的身軀,像一座移動的肉山。一張圓盤似的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描畫精致的眉眼帶著一股慵懶的媚意。她慢條斯理地剝著水晶葡萄,眼皮都不抬一下:“哎喲,我的管事爺,急什么呀?昨兒個伺候王員外那老不羞的,折騰到三更天,腰還酸著呢。再說了,”她斜睨了一眼角落里抱著琵琶、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一個小丫頭,“咱樂坊是沒人了么?讓新來的去唄。”

角落里,沈折玉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明顯不合身的粗布樂伎衣裳,抱著樂坊提供的一把老舊琵琶。她深深低著頭,大半張臉都籠罩在刻意垂落的發絲和陰影里,只露出一個線條緊繃的下頜。那猙獰的骨面被藏得嚴嚴實實。她像一塊沉默的石頭,與這浮華喧囂格格不入。

“她?!”管事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著沈折玉,聲音拔高,“一個劈柴的啞巴!臉都不敢露!讓她去?砸了李大人的場子,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牡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豐滿的胸脯一陣亂顫:“我的好管事,您老糊涂了?李大人什么場面沒見過?要的就是新鮮勁兒!”她捻起一顆葡萄,慢悠悠地放進涂得艷紅的嘴里,“您怕她丟人?那好辦呀。讓她跟我比比。要是她彈得…”她拖長了調子,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精光,“連我腳趾頭都比不上,那就乖乖滾回柴房,永世別出來現眼!要是…萬一…她有那么一絲絲可取之處,”她咯咯笑著,“您不也正好多個搖錢樹?橫豎您不吃虧嘛。”

管事被牡丹一席話堵得啞口無言,看看一臉篤定的牡丹,又看看角落里那個沉默如影子、抱著琵琶的“啞巴”。前廳客人的催促聲一聲高過一聲。他煩躁地一跺腳,指著沈折玉:“你!就你!抱著你那破玩意兒過來!跟牡丹姑娘比一場!彈《折桂令》!要是砸了…”他惡狠狠地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戲的幸災樂禍。牡丹已經姿態優雅(以她的體型而言)地起身,走到中央一架裝飾華麗、鑲嵌著螺鈿的紫檀木琵琶前坐下,挑釁地朝沈折玉揚了揚下巴。

沈折玉抱著那把破舊的琵琶,一步步走到場中另一張普通的桐木琴凳前。每一步都踩在眾人目光的針尖上。她坐下,依舊低著頭,長發垂落。她將琵琶橫抱在懷中,手指輕輕搭上琴弦。

“錚——”牡丹那邊,一聲清越飽滿的撥弦響起,帶著炫耀的意味,瞬間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她胖胖的手指異常靈活,輪指如飛,一曲華麗流暢的《折桂令》傾瀉而出。琴音圓潤飽滿,技巧嫻熟,帶著明顯的歡場媚態,引得周圍幾個客人低聲叫好。

沈折玉這邊,卻只傳來幾聲沉悶喑啞的撥弄,不成曲調,甚至有些滯澀。她似乎連基本的調弦都未完成。眾人哄笑起來。

“下去吧!別丟人了!”

“就是,給牡丹姑娘提鞋都不配!”

“管事!快把這丑八怪轟走!”

哄笑聲中,沈折玉仿佛充耳不聞。她的手指,在那粗糙的舊弦上摸索著,像是在感受每一根弦的韌性與張力。那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專注,仿佛她抱著的不是樂器,而是一柄需要重新開刃的兇器。她微微側首,仿佛在傾聽空氣中流淌的音符,又像是在積蓄某種力量。

牡丹的琴音越發華麗炫技,如同開屏的孔雀。她得意地瞥向沈折玉,嘴角噙著勝利者的微笑。

就在牡丹彈到一段極其繁復、需要快速輪指的高潮段落時——

“嘣!”一聲刺耳的、如同弓弦崩斷的脆響!

沈折玉懷中那把老舊琵琶的一弦,竟不堪承受她指下驟然凝聚的、無形無質卻沉重無比的力量,應聲而斷!琴弦猛地回彈,在她本就布滿傷痕的手指上又添了一道血痕。

哄笑聲瞬間達到了頂點。

“哈哈!弦都斷了!”

“快滾下去吧!”

“自取其辱!”

牡丹的琴音也得意地拔高了一個音階,帶著勝利的宣告。

就在這哄笑與喧嘩的頂峰,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鬧劇已經結束的剎那——

一直低著頭的沈折玉,猛地抬起了頭!

長發向兩側滑落,那張被覆蓋了猙獰骨面的左臉,第一次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眾人面前!灰白的骨片拼湊成原始的圖騰,縫隙中暗紅的血肉在燈光下如同蠕動的活物!那只未被面具覆蓋的右眼,瞳孔深處燃燒著冰冷刺骨的火焰,如同深淵中凝視的惡鬼!

驚呼聲、倒吸冷氣聲瞬間取代了哄笑!整個前廳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沈折玉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她伸出右手,毫不猶豫地拔下了發髻間那支唯一值錢的、娘親留下的白玉簪!簪身溫潤,在燈光下流淌著柔和的光澤。然而,她的動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她將那支白玉簪,當做一根新的琴弦,一端死死抵在琵琶的岳山下,另一端用染血的、露著骨茬的手指,極其粗暴地、狠狠地卡在了原本斷弦的琴軫之上!玉簪繃直,如同一道橫貫生死的冰冷橋梁!

她的左手五指,猛地按在了剩下的三根琴弦上!指甲因為用力而深深陷進指腹。

“嗡——!”

一聲低沉、喑啞、卻蘊含著無匹穿透力的悶響,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琵琶腹中猛然蘇醒!那不是《折桂令》!那是金戈鐵馬驟然踏碎靡靡之音!是殺伐之氣沖霄而起!

沈折玉的右手動了!不是撥,不是挑,而是如同揮動戰刀般狠狠掃過琴弦和那根代替琴弦的白玉簪!

“鏘——!!!”

一道凄厲、暴烈、帶著金屬摩擦般刺耳殺伐之音的旋律,如同脫韁的兇獸,咆哮著撕裂了空氣!是《殺陣曲》!只有邊軍敢在戰前以命相搏時才奏的亡命之音!

琴音不再是悅耳的音符,而是化作了實質的刀鋒!無形的聲浪如同狂暴的沖擊波,瞬間席卷整個前廳!離得近的幾個樂伎和客人只覺得耳膜劇痛,頭暈目眩,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首當其沖的,正是牡丹面前矮幾上那只她最心愛的、流光溢彩的琉璃酒盞!

“咔嚓!嘩啦——!”

一聲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爆裂聲!

那只價值不菲、工藝精美的琉璃盞,竟在這狂暴殺伐的琴音沖擊下,毫無征兆地、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下一秒,徹底崩碎!化作無數晶瑩的碎片,混合著殘酒,四散飛濺!

飛濺的碎片劃過了牡丹涂著厚厚脂粉的胖臉,留下幾道細細的血痕。她臉上的得意、慵懶、媚意,如同被敲碎的琉璃盞一般,徹底僵住、碎裂!只剩下極度的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她圓瞪的雙眼,死死盯著沈折玉那張半人半鬼的臉,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她被粗布衣領半遮半掩的脖頸下方——在那猙獰骨面的邊緣陰影里,似乎有一線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金色流光,在琵琶狂暴的震動中一閃而逝!

死寂!比剛才更徹底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春寒樂坊!只有琵琶上那根白玉簪還在發出令人心悸的余顫嗡鳴。

沈折玉抱著琵琶,緩緩站起。骨面在搖曳的燈光下泛著冰冷的死氣。那只未被面具覆蓋的右眼,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冷冷地掃過全場每一個驚駭欲絕的面孔。沒有言語,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壓迫。她轉身,抱著那把斷了一弦、卻仿佛飲飽了鮮血的破舊琵琶,一步步走向通往柴房的黑暗甬道,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碎片和死寂。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甬道的陰影里,眾人才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

“鬼…鬼啊!”有人失聲尖叫。

“那是什么曲子?!我的耳朵!”

“我的琉璃盞!我的寶貝啊!”牡丹終于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凄厲的哭嚎,撲向那堆碎片。

角落里,一直抱著他那把破舊琵琶、仿佛與世隔絕的盲眼琴師,不知何時微微側過了頭。他那雙灰白無神的眼珠,似乎“望”向沈折玉消失的方向。枯槁的手指無意識地搭在琴弦上,指尖卻微微顫抖著,像是在無聲地復刻方才那驚心動魄的掃弦。他手指移動的位置,恰好是琵琶琴頸下方靠近共鳴箱的地方——那里,方才沈折玉粗暴卡住白玉簪時,簪尾似乎曾重重地磕在木頭上。

他的指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奇異的觸感,摩挲過那處琴木。粗糙的木質紋理間,似乎留下了一道極細微的、嶄新的刻痕。指腹在那刻痕上反復描摹著,最終停住。

那是一個刀刻斧鑿般、深入木髓的、殘缺的字形——赫然是半個“燼”字!

作家MUXVoc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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