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瀾鋆講民間故事:
暮色,沉甸甸壓下來,潑墨般染透了青石板路。城隍廟前那棵歪脖子老槐樹的葉子,被風刮得簌簌發抖,像一群受了驚的雀兒。豆大的雨點終于砸落,噼啪作響,在街面的低洼處濺起渾濁的水花。頃刻間,天地一片混沌的灰白水幕。
李老鋦縮在他那小小的鋦瓷攤棚下。這攤子,背靠著廟墻灰撲撲的磚壁,六十載寒來暑往,風霜雨雪,已然成了磚壁上一塊褪色的補丁。油燈一點如豆,在穿棚而入的濕風里搖晃不定,將他佝僂的身影投在斑駁的墻上,忽長忽短,仿佛另一個不安的生靈。攤上散亂地放著些家什:一把磨得油亮的紫檀木弓鉆,幾束粗細不一的銅絲、鐵絲、金絲,還有幾個盛著金剛鉆頭的小木匣。幾只白日里鋦好的粗陶碗,裂痕處趴著銅絲鋦釘,整齊地摞在角落,沉默地證明著手藝的價值。空氣里彌漫著老木頭、濕泥地和金屬特有的混合氣味,這是李老鋦六十年來最熟悉的氣息。
雨勢更兇,幾乎要掀翻棚頂。就在這喧囂的雨幕深處,一個黑影慢慢凝實,蹣跚而來。那是個極老的老婦,裹著件寬大破舊的蓑衣,水珠順著蓑衣邊緣連成線往下淌。她懷中緊緊摟著一包東西,外面嚴嚴實實裹著幾層油布,仿佛抱著的是命根子。她徑直走到李老鋦的攤棚前,蓑衣上的水立刻在干燥的地面洇開一片深痕。
“鋦碗。”老婦的聲音像是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干澀刺耳,穿透嘩嘩雨聲。
李老鋦抬起渾濁的老眼,指了指攤前一塊被磨得光滑的小石墩。老婦依言坐下,動作僵硬遲緩。她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地揭開層層油布。油布褪盡,露出的物件讓李老鋦那看慣碎瓷裂瓦的眼也猛地一凝——那是一只青瓷碗,碎得極其徹底,足有七八瓣,每一片都薄如蟬翼,釉色是種近乎透明的雨過天青,溫潤清冷,絕非尋常窯口能燒出的凡品。更奇的是,那些碎裂的茬口,竟隱隱透出極細微的、針尖般的寒芒,刺得人眼仁發澀。李老鋦下意識地伸手去撥弄碎片,指尖剛觸到一片碎瓷邊緣,一股尖銳冰冷的刺痛感驟然扎入,他“嘶”地一聲縮回了手。低頭看時,指腹上已沁出一粒血珠,殷紅刺目。
老婦渾濁的眼珠定定看著他流血的手指,又緩緩抬起,望向李老鋦的臉,嘴角似乎極其詭異地向上抽動了一下,聲音依舊干啞:“能鋦?”
李老鋦默默將傷指在粗布圍裙上蹭了蹭,留下一點暗紅。他沒有說話,只是從懷里摸出個小小的皮囊,倒出些深褐色的粉末在傷口上,算是止血。然后,他俯下身,湊近油燈,極其小心地用一根細長的銅鑷子,夾起一片最大的碎碗底。燈火昏黃,跳躍著映在碗底內壁。就在那一片青碧如玉的釉色之下,竟盤踞著一圈極其繁復、細如發絲的暗紅色紋路!那紋路扭曲纏繞,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與不祥,仿佛活物般在釉下微微搏動。李老鋦的心,像被那紋路纏住了,沉沉地往下墜。這碗,這咒,都透著邪門。
老婦枯槁的臉在油燈陰影里半明半暗,眼神卻像釘子,牢牢釘在李老鋦臉上:“鋦好它。”三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隨即她起身,佝僂著背,一步步重新沒入門外瓢潑的雨幕和深沉的夜色里,如同被黑暗吞噬。李老鋦甚至沒看清她是往左還是往右拐,人已消失不見。棚外,只有雨聲震耳欲聾。
李老鋦收回目光,長長吁出一口濁氣,帶著陳年木屑和鐵銹的味道。他定了定神,從攤子下拖出一個沉重的舊木箱。箱蓋掀開,里面是碼放整齊的工具,件件都浸透了他一生的時光和汗水。他取出一個更小的烏木匣,打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束金絲,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卻閃爍著內斂而純粹的柔光。這是他壓箱底的寶貝,非遇珍品絕不動用。他挑出一根最細最韌的金絲,截取合適長度。接著,他拿起那把油亮的紫檀木弓鉆,弓弦緊繃如滿月。又從另一個小匣里揀出一枚金剛鉆頭,細如針尖,穩穩地卡在鉆頭夾上。
他拿起兩片形狀契合的碎碗片,小心地對準茬口。左手穩穩捏住,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右手持弓,鉆尖精準地點在需要鉆孔的位置。手腕沉穩地來回拉動弓弦,“滋……滋……”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鉆磨聲響起,在風雨聲中頑強地透出來。細密的白色瓷粉,如同最輕的雪沫,隨著鉆頭的旋轉,從接觸點簌簌落下。每鉆一個孔,他都停下,用嘴輕輕吹去浮粉,再湊近燈下仔細檢視孔眼的深度和位置,不容絲毫偏差。這活兒,耗的是眼力,是心力,更是幾十年來沉淀在骨子里的那份穩當。時間在鉆磨聲和風雨聲中悄然流逝。
終于,最后一片碎瓷也鉆好了孔。李老鋦拿起那根特制的金絲,兩頭仔細地彎成精巧的小鉤。他像繡花一樣,將金絲兩頭的小鉤,分別穿進最后兩個對應的孔眼中。現在,所有的碎片都被金絲構成的精巧“橋梁”連接起來,只差最后一步——將這些金絲鋦釘牢牢“鉚”死在瓷體上。他拿起一個特制的小銅錘,錘頭比黃豆還小,掂在手里幾乎感覺不到分量。
他屏住呼吸,小錘瞄準第一根金絲的中段,極輕、極快地敲了下去。“叮!”一聲清脆悅耳、宛若玉磬的輕鳴響起。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叮!叮!叮!”每一聲都敲得恰到好處,讓金絲兩端的小鉤在孔眼內變形、膨脹,完美地咬合住瓷壁,將碎片緊緊拉攏、固定。隨著這一連串清脆的敲擊,那些碎片茬口上原本針尖般刺人的寒芒,竟奇異地黯淡、收斂下去。
當小錘落向最后一根金絲時,李老鋦枯瘦的手腕凝聚了全部的精氣神。錘尖點在金絲正中,發出最后一聲清越悠長的“叮——”。
就在這聲清鳴響起的剎那!
棚外,城隍廟整條街巷,所有屋頂上的青瓦,毫無征兆地齊齊劇烈震顫起來!那聲音起初如同千萬只蜜蜂同時振翅,“嗡——嗡——嗡——”,低沉而密集,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共鳴。緊接著,震顫加劇,瓦片彼此碰撞,發出“嘩啦嘩啦”的亂響,仿佛下一秒整條街的屋頂都要被這無形的力量掀翻!油燈的火苗瘋狂亂竄,幾乎熄滅。李老鋦驚得手一抖,小銅錘“當啷”一聲掉在攤上。
眼前,那只剛剛鋦合得天衣無縫的青瓷碗,驟然迸發出刺目的青光!光芒強烈得如同實質,將狹小的攤棚映照得一片青慘慘。光芒中心,碗的上方,空氣詭異地扭曲、旋轉,一道窈窕的身影從碗口的光華中冉冉升起,由虛淡迅速變得凝實。
那是一個少女,身著青碧如雨后初晴天空的紗衣,面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卻掩不住那份驚心動魄的清麗。她的身體微微透明,仿佛由最純凈的煙靄凝聚而成。她赤足懸浮在離碗口尺許的空中,一雙蘊著無盡哀傷與驚惶的眼眸,瞬間鎖定了李老鋦。
“老丈快走!”少女的聲音空靈縹緲,卻帶著撕裂般的急迫,“我乃天界織造云霞的云錦仙子素素,因錯染污了西王母的霓裳,被罰入此咒碗,囚禁精魂!碗底咒文便是囚籠,如今咒文被你金絲釘斷,囚籠已破!雷公頃刻便至,他奉旨行刑,雷霆之下,你我都將形神俱滅!”她的話語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李老鋦的耳中。
話音未落,九天之上,一聲足以撕裂魂魄的霹靂炸響!“轟咔——!!!”
整個天地似乎都被這聲巨雷劈得粉碎。耀眼的慘白電光瞬間撕裂了濃重的雨幕和夜幕,將城隍廟前照得亮如白晝!槐樹的枝椏在電光中投下猙獰狂舞的黑影。緊接著,狂風如同發了瘋的巨獸,咆哮著卷過,李老鋦的攤棚頂被猛地掀起一角,油燈“噗”地熄滅。在令人窒息的慘白電光映襯下,一個龐大如小山的身影踏著翻滾如沸的黑云,轟然降臨在低空!
那身影肌肉虬結,面如藍靛,須發戟張如同燃燒的銅絲,雙目開合間電光四射。他赤裸著上身,腰間圍著獸皮,右手高擎一柄巨大無比、電蛇纏繞的雷神金錘!正是雷公!
“罪仙素素!私破囚籠,罪加一等!凡夫李鋦,助其破法,當受雷殛!”雷公的聲音如同萬面破鑼同時敲響,每一個字都帶著雷霆的轟鳴,震得李老鋦腳下的地面都在發抖,耳膜刺痛欲裂。他手中的雷神金錘高高舉起,錘頭上凝聚起一團令人無法直視的刺目白光,狂暴毀滅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巨浪,當頭壓下!無數細小的電蛇在錘頭周圍狂亂地扭動、嘶叫,毀滅只在下一瞬!
青衣少女素素絕望地閉上眼,透明的身軀在雷霆威壓下瑟瑟發抖,幾乎要重新潰散成青煙。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老鋦動了。他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里,沒有預想中的驚恐,反而沉淀出一種近乎頑固的平靜。他沒有去看那即將劈落的滅世雷霆,甚至沒有看那絕望的仙子。他的動作沉穩得令人心顫,彎腰,伸手,從攤子下他每日取水用的那個粗陶大水缸里,舀起半瓢涼水。然后,他猛地將水潑向自己那柄祖傳的金剛鉆!
“嗤——”一聲輕響,冷水澆在金剛鉆上,騰起一小片白汽。
就在那毀滅的白光即將從雷神錘上噴薄而出的瞬間,李老鋦猛地挺直了他那佝僂了六十年的腰背!他雙手緊握住那柄被冷水激過的金剛鉆,粗糙的骨節因用力而凸起。他仰起頭,渾濁的老眼直視著云層中那尊散發著煌煌天威的巨神,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沉穩,每一個字都像他敲下的鋦釘,牢牢釘在風雨雷霆的喧囂之上:
“雷公爺!老漢鋦了一輩子破盆爛碗!天裂了縫,老漢也能給它鋦上!何況你這點蹦跶的電火?”
雷公巨大的藍色臉龐上,那雷霆萬鈞的威嚴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明顯的錯愕和凝固。高舉的金錘,那團蓄勢待發的刺目白光,竟也詭異地頓了一頓。
就在這微不可察的遲滯間隙,李老鋦動了!他不再看雷公,目光銳利如鷹隼,閃電般掃向自己腳邊那個粗陶大水缸。那水缸側面,一道寸許長的舊裂痕清晰可見。他雙手緊握金剛鉆,身體爆發出與年齡全然不符的迅捷,猛地撲向水缸!
“滋啦——!!!”
幾乎在李老鋦撲到缸邊的同時,雷公金錘上那團蓄積到頂點的毀滅白光,終于化作一道水桶粗細、狂暴無匹的九天霹靂,撕裂長空,帶著焚燒一切、粉碎一切的無上威能,朝著李老鋦和素素當頭轟下!刺眼的光芒讓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就在霹靂即將吞噬兩人的最后一剎那,李老鋦手中的金剛鉆,帶著他畢生凝聚的精氣神,精準無比、快如閃電地刺向了水缸那道寸許長的裂縫!鉆尖沒有刺穿缸壁,而是以一種玄奧得無法言喻的角度和力量,猛地扎進了那道裂縫的邊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那道毀天滅地的九天霹靂,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竟沒有轟擊在地面,反而被一股難以理解的吸力猛地扯偏了方向!刺目的雷光如同一條被馴服的狂暴銀龍,發出一聲震耳欲聾卻又帶著驚怒不甘的咆哮,順著金剛鉆指引的方向,硬生生地被“鋦”進了那道粗陶水缸的裂縫之中!
“嗡——!!!”
水缸發出沉悶至極的巨響,劇烈地搖晃起來,仿佛隨時要炸裂!缸體表面,那道原本寸許長的裂縫驟然擴大、扭曲,變成了一個不規則的閃電形狀的豁口!刺目的電光在那豁口內瘋狂地流竄、閃耀,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噼啪”炸響。無數細小的電蛇在豁口邊緣跳躍、游走,將整個粗陶水缸映照得通體透明,藍白色的電光在缸內如被困的怒龍般左沖右突,發出沉悶而恐怖的咆哮!缸壁瞬間變得滾燙,蒸騰起濃烈的水汽。
雷公踏在云頭,藍靛色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他手中的金錘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錘頭上纏繞的電蛇也萎靡不振。他死死盯著地上那個困住了他一道神雷、兀自嗡嗡震響、電光亂竄的粗陶水缸,又看看缸邊那個握著金剛鉆、須發皆在電流激蕩下微微豎起的枯瘦老人,巨大的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天地間只剩下粗陶水缸里沉悶的雷暴轟鳴和電流的嘶嘶聲。
良久,缸內那狂暴的電光終于漸漸平息、收斂,最終完全隱沒。那道被“鋦”成了閃電形狀的豁口邊緣,留下了一圈焦黑灼熱的痕跡,像一道猙獰卻已無大礙的疤痕。粗陶水缸停止了震動,靜靜地立在那里,只是缸壁偶爾還會閃過一絲微弱的電光,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噼啪”余響。
李老鋦長長吐出一口氣,那口氣帶著灼熱和金屬的焦味。他緩緩松開緊握金剛鉆的手,那鉆頭尖端,竟隱隱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金紅色,仿佛被神雷淬煉過。他抬起頭,再次望向云端的雷公,眼神平靜無波。
雷公巨大的身軀在空中微微晃動了一下。他深深地、極其復雜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個看似平凡卻困住了他神雷的水缸,又看了一眼水缸邊那個風燭殘年卻敢向雷霆揮鉆的老人。最終,他巨大的頭顱似乎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喉嚨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如同悶雷滾過的低哼。隨即,他猛地一跺腳,腳下黑云翻騰,托著他那龐大的藍色身軀,卷起一陣狂風,轟然倒卷回九天之上翻滾的濃云之中,轉瞬消失不見。壓抑的雷聲迅速遠去,只留下漸漸平息的雨聲和一片狼藉的街道。
雨,不知何時竟停了。濃厚的云層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迅速撕開、驅散。一束束清亮如水的月光,溫柔地傾瀉下來,照亮了濕漉漉的青石板,照亮了被掀翻一角的攤棚,也照亮了那只靜靜放在攤上的青瓷碗。碗上,細密的金絲鋦釘在月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素素——那青煙凝聚的仙子身影,沐浴在清冷的月華里,臉上的驚惶哀傷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震撼和深深的感激。她飄然落地,赤足踏在濕潤的青石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對著李老鋦,深深地、深深地拜伏下去,青紗衣袂鋪展如蓮葉。
“老丈再造之恩,素素永世不忘!”她的聲音依舊空靈,卻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激動與哽咽。
李老鋦只是疲憊地擺了擺手,彎腰去收拾他那散落在地上的工具,動作遲緩而吃力。
素素直起身,深深凝望著老人佝僂的身影,眼中似有千言萬語。終于,她不再言語,周身開始散發出越來越明亮的青色柔光。光芒越來越盛,她的身影在光華中漸漸變得透明、稀薄,最終化作無數閃爍著微光的青色星點,如同無數細小的螢火蟲,盤旋著、眷戀著,在李老鋦和他的攤子上方縈繞片刻。隨即,這些光點匯成一道純凈清澈的青色光流,輕盈地、決絕地,朝著云散月明的高天之上,那道仿佛專為她垂落的皎潔月光之橋,倏然飛去,融入浩渺的夜空深處,再無蹤跡。只有那青瓷碗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雨后青草般的涼意。
天,徹底放晴了。星河璀璨,月光如水銀瀉地。李老鋦默默地收拾好被狂風吹亂的攤子,重新點燃了油燈。燈火如豆,重新在小小的攤棚里搖曳。他拿起一只白日里鋦好的普通粗陶碗,習慣性地用手指沿著鋦釘的痕跡輕輕摩挲。
就在他的指尖滑過那冰冷的銅絲鋦釘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黯淡的銅絲鋦釘,在昏黃的燈火映照下,竟毫無征兆地泛起了一層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七彩流光!那光芒極其短暫,一閃即逝,如同幻覺。李老鋦枯皺的手指猛地一頓。他渾濁的老眼微微瞇起,湊近了燈火,仔細端詳。銅絲鋦釘恢復了平常的黯淡,仿佛剛才那抹七彩流光從未出現過。
李老鋦緩緩放下粗陶碗,布滿歲月溝壑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只有一種洞悉了某種亙古秘密的平靜。他抬起布滿老繭的手,伸向攤外。
檐角,一滴積蓄的雨水,掙脫了瓦片的挽留,正緩緩墜落。它晶瑩剔透,映著天上璀璨的星河。
“嗒。”
那滴水珠,不偏不倚,正落入李老鋦攤開的掌心。
老人緩緩收回手,湊到眼前。掌心小小的水洼里,星月的光華在其中蕩漾、流轉。而在那蕩漾的光華深處,一絲微渺的、如夢似幻的七彩虹霓,正在水珠里悄然旋生,又悄然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