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喬瀟目光沉靜,就那樣睨著他們。
王秀婉有兩個女兒,陸三小姐陸秀珠,性格魯莽直率,心眼壞在明面上。
陸二小姐陸清月,性格溫婉可人,對誰都是一副笑面孔,說話更是溫柔和善,人人都說她陸清月菩薩心腸,每月還在城中特設粥鋪,免費施發給窮苦的百姓。
可陸喬瀟知道,她是人面獸心。
她上輩子的名聲,就是被陸清月給傳壞的。
前世,她不過是按照家里安排去給裴尚書送些節禮。
裴瑾軒送新折的桃花枝贈她,主動要請她一同去赴宴。
到外人嘴里,竟成了她恬不知恥以艷花勾搭裴二公子,死皮賴臉跟在人家后面強行蹭去的宴席。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
思量著,陸喬瀟的目光掠過了陸清月和陸秀珠二人,剛要開口,王秀婉行著弱柳扶風步,依依挽住她的手,眉眼懇切:
“是啊,瀟兒,你與裴二公子情投意合,裴家又是數一數二的好門第。”
“而且——”王秀婉瞥了眼面色陰沉的陸庸,又看似為難地道:“若是能結親,游兒就會是裴家的小舅子,不止是游兒仕途順利,連帶著整個陸家,也是沾光的。”
陸喬瀟拂袖甩開王秀婉的手,聲音微涼。
“姨娘的意思是說,陸家的門楣,爹爹的仕途,需要靠嫁一個女兒來維持?”
“我陸家百年基業,底蘊深厚,豈會因為一樁小小婚事,就支離破碎了不成?”
陸喬瀟有理有據,一串話吐的和連珠炮似的,根本不給人留空子插話。
王秀婉面色一僵,陸庸眉頭更是蹙緊了,連帶著瞪了一眼王秀婉。
陸庸沉語氣終究緩和了些:“瀟兒啊,你王姨娘話有不妥,但有一點說得不錯。”
“裴二公子一表人才,家世門第之好,實屬良配,你身為侯府嫡女,嫁過去,必然不會讓你吃虧。”
陸喬瀟心里冷笑,良配?
天下合該男人死絕了,他裴瑾軒也絕不是良配。
不吃虧?
上輩子在她出嫁前動之以情地說陸家的女兒永遠有侯府為靠山。
最后不還是任她被裴家宰割而充耳不聞?
陸庸見她不答話,便覺有戲,循循善誘道:“可是裴二公子惹你生氣了?”
“女兒家的,臉皮不必太薄,主動去認個錯,事兒就過去了。”
陸喬瀟眼里泛著寒光,語氣斬釘截鐵:
“爹爹,正是為陸家考慮,我才必須要拒了這婚事。”
陸庸眼神閃過幾分疑惑,聲音卻還是冰冷:“如今裴家得官家器重,裴二公子又是新晉的探花郎,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真為陸家考慮的話,你就該老老實實進裴家的門!”
陸喬瀟剛想要發作,垂在身側的拳頭恨不得一拳揮上去——
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她這老爹,既好面子又喜歡聽人說軟話。
在沒有拿到家中實權時,她還是不能和他硬著來。
只要能達到目的,手段不重要。
陸喬瀟心雖冷笑,面上卻作出幾分動容情態,聲音軟糯:“爹爹,您請細想,以裴家的門第,就算是想求娶個郡主甚至公主進門,圣上都斷然不會拒絕。”
“就算是裴二喜歡,但子女的婚事,向來家中長輩做主,為何——獨獨選了我呢?”陸喬瀟的聲音帶著幾分誘導,見陸庸默然不說話,她又話鋒一轉,添了一把火:“請爹爹再好生想一想,又為何——裴家在首選我后,只愿拿出三個莊子作為聘禮呢?”
“以他們裴家的家世門楣,就算是拿出三百個莊子,怕也是不難吧?”
陸庸不傻,經陸喬瀟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來了。
那日,在與裴家談及兒女聘禮陪嫁時,裴尚書猶豫再三,最終只答應以三個莊子作聘。
他想到這門賺了的親事,立刻允諾要拿出萬畝良田的田契和一條街的商鋪作為嫁妝。
細細想來,可裴家家大業大,怎會只能拿出三處莊子?
這分明就是不重視!要打他陸庸的臉!
陸庸面色已然有些難看,卻聽著陸喬瀟繼續吹耳風道:“本來聘禮和嫁妝不對等,若是他裴家能給家里的哥哥弟弟帶來些仕途上的好處,倒也罷了。”
“就怕,一個嫁的不好,得拉上咱們全家陪葬。”
陸喬瀟的聲音陰陰的,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縱是陸庸,也被她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慌。
心慌間,同時也生出來些疑惑——嫁給裴家給全家招來殺生之禍,這又從何說起呢?
感受到陸庸投來的疑惑目光,陸喬瀟心中一喜:魚兒上鉤。
她目光沉靜,定定地看著陸庸,不緊不慢道:“我聽聞裴尚書和平陽王走的近,最近西南災荒,百姓對平陽王做的腌臜事積怨頗深,爹爹可要想好了,我們陸家,可要蹚這一趟渾水?”
“結黨營私,危禍百姓的罪名……”陸喬瀟語氣意味深長,頗有些火上澆油的意思。
陸庸瞳孔驟縮,平陽王與裴府最近走得近的事情,
這丫頭是從何而知的?
不過他也無暇顧及了,深吸一口氣,他抬眸看向陸喬瀟:“如此說來……的確是不合適……”
王秀婉皺眉:“可明日便是成親之日,現在去裴家退親,豈不是叫人家笑話?”
她的好親兒培哥兒剛私下托人在巡防司弄了個小官職,正是需要裴家提拔庇護的時候,又可以借機把陸喬瀟嫁出去。
是一舉兩得的事。
陸喬瀟心中冷笑,她怎會不知這位王姨娘千方百計想把她擠兌出府,也想借著她與裴家這門親事從中撈點好處。
不過么——只要陸庸心中對裴家結黨的事存有心結,這樁婚事便成不了。
她眸光流轉,面容露出幾分楚楚可憐來,聲似無奈嘆息:“唉,祖父在時成就了陸家家業,又在爹爹手上發揚光大,可別為了一個小小婚約出了差漏才好!”
陸喬瀟此言一出,陸庸老臉也是一紅。
他有這么好么?
“我意已決,今日便去裴府退親,絕不能將我們陸家攪入裴家這趟渾水中!”陸庸一臉義正言辭,說完還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王秀婉。
到底是妾室,見識終究要淺薄些。
“爹,這是女兒惹出來的事,讓女兒出面去解決吧!”陸喬瀟心中一喜,抬手以帕子掩唇,剛好遮住唇角上揚的弧度。
“這怎么行?你一人怎能應付得了那幫人?”陸庸皺眉,雖然他心中的確不愿去。
陸喬瀟動情地道:“爹爹,我們陸家本就不占理,去了總會低人一等。”
她腦中突然恍過從前自己眼巴巴追去裴府那恨嫁的模樣,心中便有些反胃。
既然由她提出的,那便該讓她親手來結束!
從此徹底斷了她與裴瑾軒之間的孽緣——
然而,仇不可以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