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陸喬瀟起了個大早,現蒸的桃花糕裝進了點心盒里。
云溪好奇地問:“小姐這是要去哪里?用不用奴婢再準備點什么?”
陸喬瀟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我去去便回來了,不用跟著我。”
陸喬瀟前腳剛離開,云溪后腳便跟了上去。
她跟著跟著,感覺愈發不對勁。
這個方向,不就是定安王在京城的府邸么?
云溪深吸一口氣,她這又立一功。
她連忙回陸府,直奔秀月樓而去。
王姨娘和陸清月正在做女紅,陸秀珠在一旁百無聊賴的嗑瓜子。
見云溪著急忙慌的過來,王秀婉便問:“可是那位又惹出什么事端了?”
云溪將陸喬瀟起了個大早親手做了糕點又親自給定安王府送去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陸秀珠破空大罵:“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剛退了裴家的親,又要去勾搭定安王,她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陸清月緊鎖眉頭,她雖不敢茍同三妹妹這腌臜臟話,心里的的確確也是這么以為的。
她心照不宣的與王秀婉對視一眼,卻也沒說什么。
陸秀珠見她倆不說話,瞪眼道:“怎么?難道任由這個浪蹄子去勾引定安王殿下?”
王秀婉有些心煩,她拉過陸秀珠的手,輕聲道:“你也低調些,你看看你哪有女孩子家的樣子,張口閉口一個賤人一個浪蹄子,傳出去名聲都壞了?!?/p>
陸秀珠面上嗯了兩聲,心里頭卻是冷笑:是啊,我哪里玩得過你倆,你們才是親母女,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有什么好事都避著我。
給我安排的就是國公府家的紈绔,給陸清月,就是高低得攀上個王爺。
呵呵,走著瞧,下月初八,看誰能干得過誰。
陸秀珠不禁想起昨日,魏儼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明明有驚艷的成分在。
她對自己的美貌有足夠自信。
王秀婉曾說過,她若是不開口說話,她比二姐姐,還要嬌俏幾分。
那她便不說話,眉目傳情么,誰不會啊。
陸喬瀟只在定安王府門前繞了一圈,便轉頭走向丞相府。
果然如沈昱珩所說的,她從府門前進入,一路暢通無阻。
丞相府小廝將她領到了后院。
沈昱珩在一棵梨樹下撫琴,指尖輕挑,曼妙的琴音便從弦上飛瀉而出。
如墨發絲卷在素白的衣裳里,美得像畫。
陸喬瀟微怔,小時候阿娘教她撫琴,她也曾有一手好琴藝。
只是后來嫁進了裴府,被林妙芙暗下了慢性毒,長年累月下來。
她的骨質越發綿軟,彈琴撥弦時,再無從前那般灑脫有力的琴境了。
“陸姑娘,你來了?!?/p>
陸喬瀟面上一紅,提著食盒過去了。
“丞相大人還會撫琴?!彼龥]話找話。
沈昱珩掩唇輕笑:“一點點?!?/p>
話題終結。
陸喬瀟坐立不安,兩手抓著自己左右兩個波棱蓋,局促得要命。
“陸姑娘?!鄙蜿喷袷终茝那傧疑鲜栈?,望著她。
“嗯?”陸喬瀟下意識應聲,卻感到眼前人頓了頓。
“你覺得我怎么樣?”他的咬字清晰,但陸喬瀟意識到他在說什么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
她有些驚慌地抬眸,卻與那幽深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他怎么樣?
沈昱珩竟問她,覺得他怎么樣?
素來聽聞這位沈丞相是位性子陰晴不定,她也曾見識過他在太學里朝學子發難。
若是回答不出來問題,就要被打手板心。
。
完了,她也回答不出來問題……
她今日穿著杏花小衫,梳著雙蝶髻,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水靈靈的,此刻蒙上了一層霧色,巴巴望著他。
沈昱珩忽覺喉頭有些干澀,手微微顫著扶著茶盞放到唇邊潤了潤。
“我是說,你覺得我怎么樣?”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定定地看向她。
若是阿遙在,會發現此刻他家公子聲音抖成了篩子。
“大人很好??!丞相大人高風亮節乃世家之典范,風度翩遷惹得京城多少女子欽慕?!?/p>
“大人溫似潤玉,清逸絕塵,神采飛揚,風姿卓越,絕代芳華,仙風道骨,天人之姿…”
她望著沈昱珩的眼睛越發心虛,因為他的眼神好像在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可是她肚子里沒有二兩墨水真的編不出來了啊啊啊。
文官果然都喜歡聽阿諛奉承的話么,武將從來都是不服就干。
陸喬瀟實在憋不下去了,她哀求似的目光看去:“總之就是很好很好…很好啊?!?/p>
從前娘讓她讀書,她翻墻,娘讓她寫詩,她上樹…諸如此類,諸如此類。
現在好了,連阿弟的上級,都討好不了。
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只聽頭頂傳來一聲輕嗤。
“真的有這么好么?”
陸喬瀟聞言,掀眸巴望著他,看來他是信了。
她點頭如搗蒜:“真的真的,我從不說假話?!?/p>
見她如此真誠,他怎能不信?
她一雙小鹿眼如一汪春水,撩撥得他心神蕩漾。
只是他忽然想起,江未眠同他說,這事急不來,恐嚇到她。
遂將呼之欲出的話,又深深咽了回去。
也罷,不差這幾日的事。
沈昱珩揚眉,頃刻轉移了話題,”我喊了時游過來,他馬上就到?!?/p>
“想來,他自從進翰林院做事,就再沒有回過家了吧?!?/p>
陸喬瀟一怔,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層水霧。
“謝謝大人,我與阿弟,的確是許久未見。”
她暗自想著,若是按照鬼魂三日,人間三年,那的確是隔了好幾年。
她有些疑惑的抬眸,沈昱珩不愧是丞相,最懂得識人心之術法。
收攏人心一套一套的。
只要他愿意把阿弟帶著,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想到阿弟,眼睛便是一熱。
上一次見到他,是一副冷冰冰的尸體。
她去馬道上替他收尸時,他的血都涼了,雙眼緊閉著。
那種生死相隔的無力感,她不想再經歷一遍。
思緒飄忽的功夫,門外頭走進來一道身影。
少年的眼瞳似墨玉,嘴角上揚起恣意的笑容,身上那一身正經的官袍,也壓不住年輕自由的意氣。
陸喬瀟沖出去一把抱住陸時游,眼淚頓時沾濕了前襟。
“阿姐,別捶我了,這剛見面就錘我,我都要被你錘吐血了?!标憰r游抬手悄悄抹了下眼角,唇邊卻掛著笑,仍由身前那人將鼻涕眼淚全都糊在他衣袍上。
陸喬瀟抬眸,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罵道:“你這個臭小子,也不知道給家里來封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陸時游睨她:“哦,擔心了?原來在家的時候,不是天天說要大棍子把我打出去么?”
陸喬瀟眼一紅,軟了聲:“是啊,你現在回來了,我自然是要教訓你的。”
說罷,她忽然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回頭望,卻發現方才沈昱珩坐的位置已然空空,春風卷著梨白花瓣拂過青石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