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典型的秋暮時分。

邊城境線上靠著群山，突兀的石頭沒被植被遮蓋，令人無法躲藏。

盤旋的鳥影掠過嶙峋山脊，將最后一線夕光切割成碎片。窸窣聲響自枯草中傳來，下邊露出了兩雙堅毅的眼。

錄像設備被巧妙的藏于碎石中，角度極為刁鉆。正將遠處鎮子上發生的事一點點記錄其中。天色漸暗，卻始終沒錄到嫌疑人，只得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不吃不喝。因為他們不確定，會不會除了他們，對面也在悄悄觀察著。

一個瘦弱的白裙女孩出現在了鏡頭中，瞬間勾動了倆人緊繃的心弦。“來了！”江因有些激動的發出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顫抖而干澀的聲線隱沒于枯草沙沙聲中。

小鎮里，一座看起來像是豬肉鋪子的地方，正蹲著三個正在抽煙的男人，錄像機很高清的將幾人的面容和手上的蝎子紋身拍的一清二楚。女孩踉蹌著走向肉鋪，身上的傷痕清晰可見。

剛才她一直在車上顛簸，忘記了自己到底是為什么到這里來的。身后跟著的高個男人手中匕首寒光凌厲，正不經意的從她腰側劃過，引起一陣戰栗。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叫許佳，是一個在讀大三的學生。跟所有言情虐文女主一樣，家暴的爹病弱的媽，還有一個好賭的弟弟和考上大學的她。

許佳剛從那個破爛的家中掙扎出來，學習好的她拿到了獎學金，暫時哄騙住了父母，順利的到達了大學，卻在大一剛開學不久就得到了噩耗。

她還記得那天，也是這樣的秋末，淅淅瀝瀝的秋雨帶著刺骨的寒涼侵入骨髓。都說十場秋雨一場寒，卻怎么也寒不過她爸那一句：“你回去嫁入吧，給了十萬彩禮呢。你弟欠的錢剛好能還上。”

許佳跪在人來人往的校園中，哭求著她的父親，許諾每個月打錢，上完大學工資會很高的，比嫁人劃算。將自己省吃儉用攢下的一千三百二十七塊五毛錢又加上借貸出來的五萬塊一并給了她爸才算暫時平掉這件事。

可是接下來的生活該怎么辦呢？

一只白皙修長，帶著紅的快要滴血的指甲，伸到了她的跟前：“同學，我這里有份兼職，你要來看看嗎？或許能幫到你呢。”

許佳不知道如何回話，只是唯唯諾諾的伸出那雙滿是繭子的手，那是她做兼職留下來的，刷盤子洗碗搬磚，什么都做過。為什么不做家教？笑話，你以為小說里做家教攢錢這么容易做到嗎？

或許，還上錢就能擺脫了吧。她這樣想著。

江因看著鏡頭里發生的一切，止不住的發抖，一口銀牙近乎咬碎，那些畜生！只是她自己暴露不要緊，但是她不能暴露隊友……

豬肉鋪內。

四個人站在已經被綁著跪在地上的許佳面前。高個男人手中拿著照片緩緩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輕柔的將她垂落的碎發挽回耳后：“許佳，現在你還能還上剩下的債嗎？”

許佳抬起一雙像是被霜雪浸染透徹的晶潤眼眸，麻木而空洞，不見半分波瀾。蒼白的小臉上不見半分血色，脆弱的像個瓷娃娃。無法否認，她的皮相是極好的，否則也不會靠著這身皮相賺來了上百萬的臟錢替她那垃圾家庭還了爛賬。

只是一直沉默，并不能換來同樣的對待。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后，蒼白的臉上多了鮮紅的巴掌印，血絲順著許佳的嘴角緩慢滲出，消瘦的臉頰迅速腫起。

“現在呢，有個路子，你做完，之前的債就一筆勾銷。”高個男把玩著手中那疊不堪入目的照片：“再說了，你那個爛爹生下的小雜種，有什么好幫的。雖然我們也不是什么好人吧，但至少我們還算得上人。”

“你以為你現在是怎么被帶到這的。喝了你弟給的水吧？”一旁叼煙的其中一個男人嗤笑一聲，抬腳碾滅煙頭：“給你賣了你還幫他們數錢呢，利滾利，他們又借了，現在來說，保底五百萬了。”

“他們想連你媽一起賣了，但是我們要的是器官，所以給的價格還高一點，你媽那尿毒癥，我們要來也沒用啊。”

“本來按照原計劃呢，確實是摘器官的，但是現在有條活路，就看你走不走了。”高個男一張張欣賞著手中的照片，笑的隨意，卻在某一瞬間迅速回頭，直直望向江因她們所在的位置。

鏡頭外，江因呼吸驟然急促，被碎石硌到發麻的胸口發出悶痛。她眼睜睜看著許佳緩緩點頭，很明顯是達成了什么交易，身上的繩索分明解開了，卻似有一雙莫名的大手將其死死掐住，骨骼寸寸斷裂，融入黃土一捧。

突然，肉鋪后門傳出“哐當”一聲響，一瞬間撥動了所有人的神經。趁這間隙，許佳猛的往門口沖去，卻被絆倒，拖回了肉鋪——

枯草沙沙作響。

掩蓋了肉鋪中傳出的聲響。

江因口中滲出絲絲鐵銹味，不知不覺間她已將口腔內壁咬破。確實拍到了需要的東西，可是，一條人命在眼前消逝……

“看，又來人了。”東方湑蹙著眉看向鏡頭，一個身影悄然出現，看起來甚是眼熟。待人影走到肉鋪前，才徹底看清——

“怎么是她？！”不怪江因震驚，這人自打不念書后行蹤就沒固定過，每次的工作都千奇百怪。之前在學校就算命，出了校門就去做服務員端盤子，又莫名其妙混成了小吃師傅，好不容易穩定一點了，莫名其妙又跑去當古董商人了，現在怎么又跑這來了？這是她該來的地方嗎？

“不知道，好像她不干古董后，跑殯儀館去了。”江因不確定的回想了一下之前兩人聊天時候提及到的，好像，叫什么玄葬殯儀館。

店鋪內，許佳已經斷了一條腿，森白的骨茬混著嫣紅，斷口處還在一抽一抽的跳動。

肉鋪的門此時被輕輕叩響。

“誰？！”幾人驚愕，猛然回頭，互相打了個手勢，高個男站在許佳身邊，死死拉住繞在她腦袋上的繩子。之前為了不讓她發出太大聲響，口中塞了一團油膩臟污的破布，又拿繩子繞到腦后死死勒住，這樣可以保證抹布不會掉出來。

沾染銹跡的門打開，燈光撕開黑暗，照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你好啊老板，現在還有肉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