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墨收到溫晴發(fā)來的晚宴邀請函時,正在給窗臺上的綠蘿澆水。透明的玻璃花瓶里,根系在水中舒展,像極了她此刻亂糟糟的心緒。邀請函是燙金的,印著溫家老宅的徽章,右下角有行小字:著正裝,隨溫晴小姐入場。
“別給我耍花樣。”溫晴的電話緊跟著打進來,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晚宴上都是溫家的長輩,爺爺最討厭不懂規(guī)矩的人。你要是敢亂說話,或者……敢看我哥一眼,后果你知道。”
林淺墨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指節(jié)泛白:“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她走到鏡子前。鏡子里的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T恤,眼角的淚痣被陽光曬得有些淡,和五年前那個穿著公主裙、在溫家宴會上怯生生躲在溫禮州身后的自己,判若兩人。
那時溫家的長輩都喜歡她,二嬸拉著她的手說:“淺淺這孩子看著就乖巧,我們禮州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爺爺則把傳家的玉鐲塞到她手里:“拿著,遲早是我們溫家的人。”
她下意識地摸向手腕,那里只有一道淺疤。玉鐲早就被溫晴收走了,五年前她被送走時,溫晴說:“這種貴重東西,你不配戴。”
晚宴前一天,溫禮州的保鏢又送來了東西——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打開一看,是條香檳色的長裙,領口綴著細碎的珍珠,和五年前溫禮州送她的成年禮物款式幾乎一樣。盒子底下壓著張紙條,還是他的字跡:“別穿溫晴給你的衣服。”
林淺墨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他怎么知道溫晴會給她準備衣服?又為什么要特意送一條裙子來?
她拿著裙子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珍珠蹭過鎖骨,帶來微涼的觸感。五年前成年那天,溫禮州也是這樣,把裙子送到她手里,笑著說:“我們淺淺長大了,該穿點成熟的款式了。”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吻了她,在她家樓下的梧桐樹下,珍珠項鏈硌在兩人之間,像串滾燙的星子。
“在嗎?”門外傳來敲門聲,是溫晴派來的傭人,“溫小姐讓我來送禮服。”
林淺墨慌忙把絲絨盒子藏進衣柜深處,打開門。傭人手里捧著個大盒子,里面是條艷紅色的禮服,裙擺蓬松得像朵炸開的花,領口開得很低,顯然不適合正式的家族晚宴。
“溫小姐說,這條裙子襯你。”傭人面無表情地說。
林淺墨看著那條紅裙,眼底泛起冷意。溫晴是故意的,想用這種不合時宜的衣服讓她在宴會上出丑。
“謝謝,我知道了。”她接過盒子,關上門的瞬間,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幸好,她還有備選。
晚宴當天,溫家老宅燈火通明。歐式吊燈的光芒灑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賓客們衣香鬢影的倒影。林淺墨跟在溫晴身后,穿著那條香檳色的長裙,珍珠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還算識相。”溫晴側過頭,壓低聲音,“記住你的身份,給我端茶倒水就行,別妄想和任何人說話。”
林淺墨沒應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搜索。溫禮州站在不遠處,正和爺爺說話。他穿著深色的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茍,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俊朗。五年前他也是這樣,在宴會上游刃有余地應對著長輩的提問,偶爾會朝她投來一個安撫的眼神。
“看什么看?”溫晴狠狠掐了她一把,“找死嗎?”
林淺墨疼得皺眉,慌忙低下頭,端起旁邊托盤里的香檳,假裝忙碌。指尖的冰涼順著杯身傳來,讓她稍微冷靜了些。
“哥,你看我這身好看嗎?”溫晴突然笑著走向溫禮州,故意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她穿了條白色的禮服,裙擺上鑲著水鉆,和林淺墨的香檳色長裙形成鮮明對比。
溫禮州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眼,淡淡道:“還行。”他的視線越過溫晴,落在林淺墨身上,停頓了兩秒,才移開。
就是這兩秒,讓林淺墨的心跳亂了節(jié)拍。他看到她了,他一定看到她了。可他的眼神那么平靜,像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也是,她現在是“溫晴的助理”,不是林淺墨。
她端著托盤走到角落,剛想喘口氣,就被一個蒼老的聲音叫住:“你是……”
林淺墨回頭,看到溫爺爺拄著拐杖站在身后,渾濁的眼睛里帶著探究。她的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緊張得手心冒汗。
“爺爺,她是我找的助理,負責晚宴的雜事。”溫晴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挽住爺爺的胳膊,笑容甜美,“您別嚇到人家。”
溫爺爺點點頭,目光卻還在林淺墨臉上打轉:“這孩子看著有點眼熟……像……”
“像誰啊爺爺?”溫晴打斷他,語氣帶著撒嬌,“她就是個普通人,哪能像誰呢。走,我?guī)ヒ娡醪麄儭!?/p>
她半拉半拽地把爺爺帶走,臨走前還惡狠狠地瞪了林淺墨一眼。
林淺墨松了口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剛才真是太險了,差點就被認出來。
“很怕被認出來?”溫禮州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林淺墨猛地轉身,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他不知何時走到了身邊,手里端著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壁上晃出漣漪。
“溫總。”她低下頭,不敢看他。
“這條裙子很適合你。”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裙擺上,聲音很輕,“珍珠是去年在巴黎拍賣會上拍的,比五年前那條更亮些。”
林淺墨的心臟猛地一顫,抬起頭,眼里滿是震驚。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你……”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溫禮州卻像是沒看到她的震驚,轉身走向別處,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小心溫晴,她給你的酒杯里,加了東西。”
林淺墨低頭看向手里的香檳杯,液體表面浮著一層極淡的油花,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不了。她的后背瞬間爬滿了寒意——溫晴竟然想在宴會上對她下藥?
她不動聲色地走到露臺,將香檳倒進了花壇里。晚風吹拂著她的長發(fā),帶著淡淡的花香,卻吹不散她心頭的恐懼和疑惑。
溫禮州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她是誰嗎?如果知道,為什么不點破?如果不知道,又為什么要提醒她?
露臺的門被推開,溫晴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杯紅酒:“怎么一個人在這?是不是不舒服?”她把紅酒遞給林淺墨,笑容虛偽,“喝點紅酒暖暖身子吧。”
林淺墨看著那杯紅酒,想起溫禮州的話,搖了搖頭:“謝謝溫小姐,我不太會喝酒。”
“沒事,少喝點沒關系。”溫晴硬是把酒杯塞到她手里,“就當陪我喝一杯。”
林淺墨握著酒杯,指尖冰涼。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否則只會引起溫晴的懷疑。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喝的時候,溫禮州的聲音突然傳來:“溫晴,爺爺找你。”
溫晴愣了一下,不滿地看向門口的溫禮州:“哥,我正跟我的助理說話呢。”
“爺爺好像不太舒服,你趕緊過去看看。”溫禮州的語氣很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溫晴沒辦法,只能瞪了林淺墨一眼,轉身走了。
露臺上只剩下林淺墨和溫禮州兩人。晚風吹拂著他們的衣角,帶著一絲微妙的張力。
“謝謝。”林淺墨低聲說,把那杯紅酒也倒進了花壇。
溫禮州沒說話,只是看著遠處的夜景。城市的燈火在他眼底閃爍,像揉碎的星辰。
“五年前的家族晚宴,你也是穿著類似的裙子。”他突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爺爺把玉鐲給了你,你當時緊張得差點掉在地上。”
林淺墨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揪緊了,疼得她喘不過氣。他果然記得,他什么都記得。
“溫總,您認錯人了。”她轉過身,想要離開。
“是嗎?”溫禮州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讓她無法掙脫,“那你告訴我,你右鬢角那根泛著棕色光澤的頭發(fā),是怎么回事?你手腕上這道疤,又是怎么來的?”
他的目光太過銳利,像兩把刀,剖開了她所有的偽裝。林淺墨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跑回了宴會廳。
溫禮州站在露臺上,看著她慌亂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拿出手機,給助理發(fā)了條消息:“查一下溫晴最近的資金往來,尤其是和那家私人醫(yī)院的。”
他知道她就是林淺墨,從在畫廊看到她手腕上的手鏈開始就知道了。DNA報告是假的,是他故意讓人做的手腳,他想看看,她到底在怕什么,溫晴又到底握著她什么把柄。
現在看來,答案快要揭曉了。
宴會廳里,林淺墨躲在柱子后面,大口喘著氣。溫禮州的話像顆石子,在她平靜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層浪。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可她不能認,至少現在不能。媽媽還在溫晴手里,她不能冒險。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裙擺,重新端起托盤,像個真正的助理一樣,穿梭在賓客之間。只是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躲閃,偶爾會越過人群,落在那個挺拔的身影上,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和恐懼。
晚宴才剛剛開始,而這場圍繞著記憶、謊言和試探的博弈,也才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