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站在落地鏡前,指尖劃過臉頰。鏡中的女人有雙陌生的杏眼,鼻梁比從前更挺,唇線被刻意勾勒得鋒利,唯獨眼角那顆痣被保留下來——醫(yī)生說這是她唯一堅持要留下的標記,像枚隱秘的印章,刻著舊時光的灰燼。
“新身份已經辦好?!比A裔醫(yī)生將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梳妝臺上,里面是身份證、學歷證明,甚至還有一份偽造的海外工作履歷,“沈星,26歲,留法歸國設計師,父母雙亡,在國內無親無故。足夠干凈,也足夠合理。”
沈星拿起身份證,指尖在“沈星”兩個字上頓了頓。星辰的星,是她給兒子取的名字,也是溫禮州最愛的宇宙碎片?,F(xiàn)在倒成了她的代號,帶著點宿命般的嘲諷。
“溫禮州那邊有動靜嗎?”她轉過身,聲音經過刻意訓練,比從前低了三度,帶著點法語腔的卷舌音。
“他出院了,但沒回溫家老宅,搬去了江邊的公寓?!贬t(yī)生調出手機里的照片,是溫禮州從醫(yī)院出來的樣子,他瘦了很多,西裝空蕩蕩地掛在身上,頭發(fā)長到遮住眼睛,“聽說溫晴的庭審定在下個月,他拒絕出庭作證,只讓律師提交了一份諒解書?!?/p>
“諒解書?”沈星笑了,眼底卻沒半點溫度,“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善良’?!?/p>
五年前,溫晴把她推下碼頭棧橋時,他說“她只是太害怕了”;如今,她胸口還留著刀疤,他卻要原諒那個舉刀的人。溫禮州的溫柔,從來都帶著傷人的鈍痛。
“溫晴在看守所里不太安分,”醫(yī)生繼續(xù)說,“上周試圖自殘,還托人帶話給溫禮州,說有關于你的‘秘密’要告訴他?!?/p>
沈星挑眉:“什么秘密?”
“不清楚,溫禮州沒接話?!贬t(yī)生看著她,“你真的要回去找他?以‘沈星’的身份,接近一個剛剛失去摯愛的人,風險太大?!?/p>
“風險?”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穿梭的車流,“從我決定從停尸間爬出來的那天起,就沒怕過風險?!?/p>
那天她躺在冰冷的金屬臺上,胸口的血早就凝固,是醫(yī)生帶著人偽造了死亡證明,用一具無人認領的女尸替她入了土。她在診所的ICU里躺了三個月,每次從麻醉中醒來,都能摸到胸口那道蜈蚣似的疤,像溫晴的刀還插在那里。
她必須回去。不僅為了自己胸口的疤,也為了遠在國外的星辰——她的兒子,絕不能活在“母親已死”的謊言里,更不能有一個背負人命卻被原諒的姑姑。
“溫禮州的公司最近在招設計顧問,”沈星拿起那份偽造的履歷,指尖劃過“留法設計師”幾個字,“幫我遞份簡歷?!?/p>
醫(yī)生嘆了口氣:“他對設計師的篩選很嚴格,尤其是……和你風格相似的?!?/p>
“那就讓風格完全不同?!鄙蛐切α耍畚驳酿朐跓艄庀麻W了閃,“他喜歡極簡主義,我就偏要做巴洛克。他在意線條的干凈,我就偏要堆滿褶皺和亮片?!?/p>
最危險的接近,從來都不是模仿,而是成為他最不可能注意的那類人。
一周后,溫氏集團的會議室里,沈星站在投影幕前,講解著她為新酒店設計的軟裝方案。猩紅的絲絨窗簾,鎏金的燭臺,墻上掛著復刻的古典油畫,整個方案濃艷得像場盛大的夢。
臺下的高管們竊竊私語,顯然對這種風格不太適應。沈星假裝沒聽見,目光越過人群,落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
溫禮州低著頭,指尖在文件上無意識地劃著,側臉在頂燈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硬。他瘦得脫了形,眼下的青黑像化不開的墨,只有在她講到“用隕石灰做墻面底色”時,才微微抬了下眼。
那是他和林淺墨以前常說的,要用隕石的灰燼做他們未來家的墻面,說這樣就能把星星留在家里。
沈星的心臟像被針扎了下,面上卻笑得更燦爛:“溫總覺得這個想法如何?隕石灰的顆粒感能中和過于華麗的軟裝,就像……”她頓了頓,故意說得輕佻,“就像烈焰里藏著塊冰?!?/p>
溫禮州終于抬眼看她,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三秒,沒什么情緒:“沈小姐的風格很大膽?!?/p>
“大膽才有趣,不是嗎?”沈星迎上他的視線,杏眼彎成月牙,眼角的痣清晰可見,“溫總難道不覺得,一成不變的東西,很容易讓人疲倦?”
他沒接話,只是對助理點了點頭:“方案留下,下周等通知?!?/p>
沈星走出溫氏大樓時,陽光正好。她摸了摸眼角的痣,那里的皮膚因為植皮手術,還帶著點不自然的緊繃。剛才溫禮州看她的眼神,平靜得像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很好。
她要的,就是這份陌生。
三天后,她接到了錄用通知。助理說,溫總親自拍板的,理由是“想試試不一樣的風格”。
沈星對著鏡子練習微笑,看“沈星”的笑容如何在臉上綻開,看那雙陌生的杏眼如何流露出恰到好處的熱情。她把林淺墨的溫柔藏進骨頭里,把所有的恨意都揉進“沈星”的眼神里。
溫禮州,溫晴。
我回來了。
這次,輪到我來陪你們,好好玩玩了。
她打開衣柜,里面掛滿了和林淺墨風格截然不同的衣服——亮片裙,鉚釘靴,顏色鮮艷得像要把失去的五年都補回來。她挑了件正紅色的西裝套裙,對著鏡子轉了圈,裙擺掃過腳踝,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手機響了,是國外的幼兒園老師發(fā)來的視頻。屏幕里,星辰舉著畫筆畫星星,奶聲奶氣地問:“媽媽,你什么時候回來帶爸爸見我呀?”
沈星捂住嘴,才沒讓哽咽聲傳過去。她對著屏幕笑,眼角的痣在淚光里閃著:“快了,星辰乖,等媽媽把壞人打跑,就帶爸爸回家?!?/p>
掛了電話,她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鏡子里的“沈星”眼神冷得像冰,嘴角卻還掛著笑。
明天,就是她正式入職的日子。
也是這場復仇游戲,開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