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幾乎不假思索,斬釘截鐵應(yīng)道:“一言為定!前輩日后但有所命,只要姒禹力所能及,定如前輩所愿!”
瑤姬見大禹答應(yīng)得如此爽快干脆,倒有些意外之喜:“也罷,看在你誠心可嘉,我就不賣關(guān)子了。當(dāng)年師尊赤松子云游四海,造訪昆侖之墟,拜會西王母,并帶回了不死藥……”
“師尊曾說,那昆侖墟,遠在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后,黑水之前……路途險遠,常人難至。”她淺笑盈盈,“你若是找不到,可不能賴我沒告訴你!”
“那么西海、流沙、赤水、黑水,究竟在何方?”大禹急切追問,這才是關(guān)鍵所在!
“容我想想……”瑤姬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換做一絲茫然。她生前一心修仙,從未出過遠門,復(fù)活后被困姑瑤山千年,從未踏出過方圓五里。雖然聽說過諸多地名,卻完全是個路癡。
良久,一旁的伯益忍不住小聲嘀咕:“前輩……您該不會是……健忘了吧?我?guī)熥鹞紫甜B(yǎng)有幾籠【鶌鶋鳥】,食之可以【已寓】,安神補腦,最是……”
“你才健忘!”瑤姬被戳中痛處,柳眉倒豎,狠狠瞪了伯益一眼,“你全家都健忘!”
就在這略顯尷尬的冷場之際,陸幺腦中靈光乍現(xiàn)!“四渡赤水”“白山黑水”“黃河斗水,泥居其七”“青海湖”之類片段紛至沓來,混成一鍋地理知識大雜燴。
她搶在瑤姬惱羞成怒前救場道:“我聽聞,赤水在西南數(shù)千里外,黑水在東北數(shù)千里外,西海在西北數(shù)千里外,流沙在東方數(shù)千里外!”
瑤姬正愁下不來臺,聞言如獲至寶,立刻挺直腰板,言之鑿鑿地附和道:“不錯!正是如此!陸幺說得一點沒錯!”說完得意地瞥了伯益一眼,仿佛在說:本姑娘又贏了!
伯益望著陸幺信口開河劃定的動輒數(shù)千里的路線,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咋舌道:“東西南北各數(shù)千里路途?來回便是萬里之遙!縱有善走之能,怕也要累斃于半途啊!”言語間充滿了對那渺茫前路的深深畏懼。
瑤姬目光流轉(zhuǎn),掃過大禹挺拔的身姿,黛眉忽而微蹙,以前輩考校后輩的倨傲語氣問道:“姒禹,你可會駕車?”
大禹聞言,胸膛猛地一挺,眉宇間頓時煥發(fā)出老司機的奕奕神采,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自豪:“前輩放心!車工奚仲每次造出新式車輿,都是晚輩為其試駕!縱使九折阪、羊腸徑,亦能驅(qū)馳如履平地!”
“甚好!”瑤姬滿意頷首,玉手輕揚,如同吩咐自家車夫般理所當(dāng)然,“我有一乘辛夷寶車,尚缺一位穩(wěn)當(dāng)?shù)挠摺fτ恚慵葧{車,這執(zhí)鞭御馬之責(zé),便交予你了。”
辛夷車?眾人皆露好奇之色。
只見瑤姬打個響指,陸幺手腕?草花環(huán)光華一閃,一架形制古雅、通體散發(fā)著辛夷木芬芳氣息的車輿憑空而現(xiàn),靜靜落于地面!車身雕刻著繁復(fù)的云雷鳥獸紋,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雍容與威嚴!
“此車乃軒轅黃帝所造!昔年炎黃結(jié)盟,黃帝以此車贈予我父!”瑤姬的聲音帶著一絲傲然,點明了這車的顯赫來歷。
然而,車前套索空空,唯有一堆散亂的馬骨,委頓于車轅之前。
伯益看著那堆馬骨,下意識地小聲嘀咕:“前輩……您該不會是只顧玩耍忘了喂馬,把馬都餓死了吧……”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瑤姬竟瞬間眼圈暈紅,如泣如訴道,“我那六匹神駒,對我赤膽忠心!當(dāng)年我未嫁而死,身化?草……它們……它們竟因思念成疾,絕食殉主了!嗚嗚嗚……老馬啊!老馬!你們死得好慘啊……”她以袖掩面,仿佛真的潸然淚下。
下一刻,悲戚瞬間轉(zhuǎn)為決絕!瑤姬周身紫氣暴漲,玉指掐訣,竟不惜豪橫地抽取自身修為,化作一道磅礴精純的靈氣洪流,猛地注入那堆枯骨之中!
霎時間,地脈震動,無數(shù)藤蔓破土而出,裹挾著泥土與雜草,瘋狂地纏繞上森森馬骨,塑造出一匹匹草泥馬。
接著草泥馬周身光影劇烈扭曲閃爍,待光華散盡,六匹神駿非凡、毛色如緞、肌肉虬結(jié)的“駿馬”已昂然立于車前!它們眼窩中跳躍著幽紫色的靈火,鬃尾無風(fēng)自動,雖非血肉之軀,卻栩栩如生!
“斗……斗氣化馬?!”陸幺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瑤姬臉色微顯蒼白,顯然消耗不小。她故作輕松地拍了拍大禹堅實的肩膀,將韁繩塞入他手中:“喏,交給你了。本姑娘元氣有虧,先曬會兒太陽補補……”話音未落,紫氣倏地收回?草花環(huán),裝死去了。
大禹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氣,矯健地翻身躍上那高聳的御者之位。待陸幺與伯益登車坐穩(wěn),他猿臂舒展,猛地一抖韁繩:
“駕——!”
斗氣化馬四蹄翻飛,辛夷寶車瞬間化作一道離弦之箭,在崎嶇陡峭的山路上疾馳!車輪碾過坎坷如履平地,漂移過彎如行云流水!
每一次漂移過彎,巨大的離心力都將陸幺狠狠甩向大禹身側(cè),她不得不緊緊抓住車軾或倚靠大禹堅實的臂膀才能穩(wěn)住身形。
伯益看著陸幺一次次“身不由己”地靠向大禹,眼神復(fù)雜,心中翻涌一股莫名的情緒,最終化作一個堅定的念頭:我一定要學(xué)會駕車!而且要駕得比姒禹更好!
待車子沖下一段陡坡,駛?cè)胍欢紊云骄彽墓鹊兀娌艔念嶔ず退釢谢剡^神來,想起關(guān)鍵問題,趕緊潑了盆冷水:
“座駕神速固然是好!可遠行萬里,山川陌生,如何辨別方向,不至迷途?”
大禹聞言,眉頭微蹙,沉吟不語。
陸幺看著他沉思的側(cè)臉,心想這有何難,找磁石搓個指南針就是,有手就會。
轉(zhuǎn)念一想,不僅不能幫他開掛,還得給他上點強度!她計上心來,脫口而出:“我聽聞,當(dāng)年黃帝與蚩尤大戰(zhàn)于涿鹿之野,蚩尤作法興大霧,將士皆迷失方向。后來黃帝命人造了輛‘指南車’,車上立一木人,車輪回轉(zhuǎn)而手常指南,這才破了迷霧,大敗蚩尤……世上真有如此奇車?”
大禹猛地抬頭,眼中精光一閃,朗聲贊道:“妙啊!陸幺姑娘當(dāng)真博聞強識!若非你提醒,我險些忘了此等神器!指南車如今正在奚仲手中!我們何不先北上冀都,尋他借來一用?”
“吼啊吼啊!”陸遙大喜過望,拍手稱快,一來可以見識上古黑科技指南車,二來等到了冀都,說不定大禹就被舜帝留下治水了。
看著她欣喜若狂的樣子,再想起方才她倚靠大禹的情景,伯益心里那點酸水又忍不住冒了上來,弱不可聞地嘀咕了一句:“哼……你和奚仲那般相熟,會想不起他手里有指南車?還要等人家姑娘提醒?”
辛夷車載著心思各異一車人,往冀都駛?cè)ァ?/p>
沿途人煙漸多,大禹覺得過于招搖,便將六匹“斗氣化馬”卸下兩匹,只留四馬拉車,顯得低調(diào)許多。
然而,當(dāng)他們途經(jīng)河伯國邊境時,還是被眼尖的河伯國斥候認了出來。
駟馬高車,必是侯伯!再看那駕車之人身長九尺,除了崇伯姒禹,還能是誰?
崇伯不稀罕,崇伯為人駕車,可太稀罕了。
斥候飛報河伯:“主公!崇伯姒禹驅(qū)車路過我國,車上載有貴客!”
“是何方貴客?”
“不認識。”
“那你怎知是貴客?”
“因為崇伯親自充當(dāng)御手,為貴客駕車!”
河伯左眼戴著黑色眼罩,聞言一愣:“姒禹乃黃帝玄孫!他親自駕車?”
他僅存的右眼猛地亮起貪婪的光:“那車上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快!備厚禮,送請柬!務(wù)必請他們來參加本伯的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