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蟠桃，鳳棲盯著桃核愣了很久。

她極少吃到這樣的桃子，肉質細膩，汁水甘甜。

北冥常年冰雪覆蓋，難見花草樹木，若是將種子帶回家，能不能種出同樣的桃子？雖說北冥苦寒，但這種子來自仙界，或許有不一樣的活法，她想帶回家。鳳棲想著，將挑干凈桃肉的桃核，高高拋起，落入袖中。

席間無聊，興味索然。

她撇向左側的席位，人還未來，入座的仙友都會新擺上茶水果盤，這個人竟來得比她還晚。

又望向右側，只見一個女仙子，優雅的拈起一顆蟠桃，她身后，懸著無數半透明似光影般的纖纖玉臂，如孔雀開屏。鳳棲看得失神，不曾想仙子竟空出一只手為自己斟了杯酒。

偷看被發現了……

鳳棲大方的綻放了一個笑容，正準備道謝，千手仙子已手持樂器，飛身離開。

果然是偌大的仙界，奇人怪事多。

鳳棲見身旁沒人，在桌下大膽的翹起二郎腿。只是頭輕輕一晃，便被沉重的發飾壓得脖子酸麻，怎么坐都不舒服，氣得她偷偷拔下兩根最重的金簪，藏在椅子下面。

騰蛇族天性喜奢，后世避禍，已不大隆重。

東方君為了不讓朱雀族看輕，特意讓嬤嬤依書上所畫，為鳳棲穿戴上了祖上最高規格的服飾。這下脫去累贅，可算輕松多了。

鳳棲靠著椅背，這才看見遠處一座雙生山神正在交談。

隨仙侍來時，她便注意到了，一直以為是山景，他們身上布滿奇峰怪石，占據了相當大的位置。直到他們一桶一桶的灌酒，才曉得他們也是請來的神仙。

也真不把自己當外人，珍貴的瓊漿玉液一半落進嘴里，一半像條小溪，流在了地上。彼此對飲，兩張模樣相同的臉，嗯嗯啊啊的不知在說些什么。只見這邊點點頭，身上地動山搖，那邊搖搖頭，樹倒地裂。

怪不得身旁的席位都空著，就怕時不時掉下來個什么物件，將人砸得頭破血流。

這一路，鳳棲看了許多神仙，這些神仙妖怪多多少少保留著原形，脫去凡俗皮囊束縛的他們，以最自在的姿態存在于此。鳳棲不由摸了摸臉，她自小貪愛美麗，早就學了隱藏真身的本領。

閉長淵就藏在雙生神山上喝酒，被山神浪費的酒，有一大半落進了他的杯中。他喝得格外盡興，而他對面，正坐著一個女人。

女人抬起酒杯淺酌一口，看向席間的東方鳳棲。

“這是要與你聯姻的騰蛇族公主？”

她的美與鳳棲不同，這種美毫不張揚。如生長于高處的雪蓮花瓣，純潔高雅，只需遠遠一看，便動人心扉，不愿世俗將她浸染。

閉長淵嘴角上揚，嗯了一聲。

“真好看。”女人由衷贊嘆。

閉長淵也再次看向鳳棲，她的妝容實在華麗，熙攘夜宴，第一眼便是她的絕色。

還有趣得緊，偷看她吃蟠桃，扔桃核，翹著二郎腿，毫不做作。想來是第一次來到仙界，她總是久久的將目光停留在那些路過的神仙。

可惜宴席太過于熱鬧，閉長淵害怕熱鬧。

為此，哪怕失去和美人搭話的機會，也要留在這里。

女人輕笑一聲，不再說話。

在她眼里，鳳棲美得不可方物，只是那琥珀色的眸里，她看到了空虛，像是沒有盡頭的深淵，搖搖欲墜的瘦小身子，卻要層層疊疊堆砌最華貴的衣物。

她，不是良配。

可是與不是又如何？

閉長淵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好在她還算漂亮，這樣想來也欣慰許多。未來他會有可愛的孩子，一只一只的，或者一條一條的，想想都可愛。

“你不去見離知？”閉長淵忽然問。

女人搖搖頭：“他還在忙。”

“忙什么？有什么事，比見你還重要呢？”

“似乎過些日子，他要去凡間歷劫，如今整日在司命府，我不大喜歡司命府掌事的仙君。”女人嘆息，眉目落寞。

“你是說司命那個老神仙？”

“嗯。”

“我也不喜歡他！”

閉長淵說著，又從半空接了杯酒。

“那美人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咦？”

鳳棲的目光，落了過來。

閉長淵一飲而盡杯中的酒，順著女人的目光，鳳棲已經到了山腳下：“她要上來嗎？”

“大概吧？她很好奇是誰在打量她。”女人淺淺一笑，心中不知盤算什么：“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想去見見離知。”

“你……”

閉長淵話未說，女人便已經離開。

鳳棲走到腳下，她確認窺探她的目光，來自山上。她倒是要瞧瞧這人是何模樣，雖然不能挖出他的眼睛，也得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說著，一躍而起，往山上飛去。

閉長淵思考了一會兒，也跟著離開。

他不想現在單獨與鳳棲見面，這顯得不夠正式。

鳳棲在雙生山神身上找了半天，也沒有看見有人。唯有一隱蔽處，這里種滿了野菊花，倒著兩只琉璃酒杯，心想他們跑得倒快。

東方君與紅毛鳥寒暄完，回到席間。

見鳳棲不在，尤為老火：“不是叫你陪姐姐？”

“我……”

清瀾低著頭，解釋的話一句也說不出。

父君偏心姐姐，縱使再多的委屈，也抵不過那人的一句話。還不如少些麻煩，少些話，免得引起姐姐記恨。與父君相比，她更畏懼姐姐，因為姐姐，不一定會給自己活路。清瀾想得明白，這下沉默得東方君越發生厭。

好在沒一會兒，鳳棲便回來了，手中捧著一束野菊花。

“你去哪里了？”

“父君……！”鳳棲明艷的笑著，將花雙手遞給父君：“女兒見仙界的花開得甚好，金光燦爛，奪目耀眼，深覺適合父君案前，便采了來。”臨了，看著清瀾，又加了句：“父君，莫要責怪妹妹。”

甜言入心，東方君不忍責怪。

野菊花被輕輕放在桌上，霎時流光溢彩，散開層層金色光華。

鳳棲剛剛入座，便有仙侍報：“仙家到。”

“仙家！”

鳳棲低語，他倒要看看這三界之主，仙家究竟如何模樣。可余光一瞥，原本身旁一直空著的席位，已經有人落座。

仔細一看，瞳孔驟縮。

那人額間燙著赤金神紋，與淡藍色的眸子交相輝映，周身籠罩一層和煦的光，如溫潤的古玉，精雕細琢，舉止投足矜貴儒雅，不染煙塵，著一身華貴云紫長袍，似云似霧，抬眸間，春風化雨，慈悲眾生。

這……

鳳棲心中震撼，這世上能讓她不惜代價成就的人，該是此君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