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邊頓時有點惱,又覺得委屈。
一下切實的意識到,我和李晷真成沒媽的孩兒了。
我打電話給我大舅,對面響了好一會才接起,大舅迷瞪的聲音傳來,咋啦,江流。
我一沒忍住,眼淚啪嗒掉出來,我吸了口氣,盡量讓他聽不出來,我說,大舅我還在姥爺家呢。
他沉默了下,然后帶著點不自然的哎呦一聲,我以為你二舅給你接走了。
我剛想再問他平常讓李晷呆在哪,對面突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嬰兒啼哭,大舅媽不耐煩的聲劈頭蓋臉響起:“吵吵,吵醒了吧,我欠你老江家的啊,我剛瞇著!……”
大舅脾氣也不好,兩人就那么吵起來了,我沒聽兩句,麻木的掛了電話。也沒在給二舅打電話,鎖了大門,又進了里屋。
我站在窗口,李晷大概是真餓了,自己又拆開一包薯片,我看了他一會,想起里邊還有雞腿,我又翻了窗進去,脖子上猛地竄上一股涼氣,我沒在意,從包底拿出小雞腿遞給李晷。
李晷大概被我的出現嚇了下,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包裝,臉上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把頭又低了下去,我本來沒打算他給我什么回應,準備直接把東西塞到他手里,他突然抬了抬嘴唇,猶豫了下,才小聲的說:“姐姐吃……”
我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擊了下,“姐不吃,你吃吧。”
我把東西往他嘴里湊了湊,猶豫著問他:“李晷,你剛剛一直在屋里?”
他晃著腿點了點頭。
“那……你有沒有看到過小孩?”
李晷動作頓了下,抬起腦袋,望著我眼神無比純真:“姐姐是說弟弟嗎。”
牙根一酸,我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我又接著問他,哪來的弟弟。
他想了下,指了指柜子上放我姥爺遺像的方向。
“……媽媽。”
我愣了下,脫口而出,“咱媽?”
“媽媽回來說,是弟弟。”
我媽回來過?!
我下意識認為是我媽做了B超回來后說的。
可怎么可能呢?
當初我媽消失的那幾天,山上下來的蛇太多,前兩天村里人都沒準備,不少人被咬了,有幾個被發現的時候身上全是蛇咬的牙印,死的不能再死了。更別說那些撿了命回來,但殘了的。
村里人能讓我媽進村?
李晷突然開口,像自言自語,好多叔叔去找媽媽,媽媽好香……
我震了下,被個恐怖的想法擊了下,張了張嘴想繼續問他,又馬上意識到李晷還是個孩子,抹了把臉站起身,一邊讓他吃東西,一邊收拾屋子,“姐今晚跟你睡。”
李晷聽到這話,立馬跟變了個人似的,興奮的不行,像換了個人似的。
手里拿著雞腿,臉上也沒了那股老成,眼珠子上翻,死死的盯著我,嘿嘿的發笑,嘴角都快咧到臉根了。我被他這副樣嚇得退了一步,反應過來后,揉了揉他腦袋,強壓下心里那股怪異的感覺。
我和李晷收拾完,已經快十二點了,給我姥爺點了香后,我怕晚上把李晷擠下去,專門讓他在里邊靠著墻,斷斷續又講了個老掉牙的故事就睡了。
大概是白天太累,當天晚上我睡得很沉,快兩點的時候我突然被手機鈴聲驚醒。
我一看,是我二舅,已經打了好幾個了,我迷迷瞪瞪的接起電話,二舅問我在哪,我說在睡覺,他斷斷續續的說些什么,好像很急,可我太困了,只聽著個什么別進屋,胡亂應了聲就又睡著了。
之后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里有座廟,廟前遠遠站著個穿凝脂色旗袍的女人。她身旁盤踞著條巨大的黑蛇,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卻覺得十分親切。
我問她是誰,她什么也不說,我又扭頭看旁邊那條大蛇,鱗片漆黑如墨,透著淡淡的光澤,它似乎是察覺到我視線,竟然昂著蛇頭朝我爬來。
我被嚇了一跳,本能的想逃,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頓住,眼眶中流下眼淚。
那條黑蛇爬到我面前一米的位置,緊緊的盯著我,“別哭。”兀的一道低沉男音響起,我猛地一驚,這東西竟然能口吐人言!
我對上它豎瞳,莫名看出幾分淡淡的,人才有的復雜眼神。
那黑蛇剛想在說些什么,粗如水桶的身體突然開始不停的痛苦抖動,只剩一個蛇頭能堪堪對著我:“快把房間里的牌位毀掉,李仲義養的那個東西快活了,不能讓它沾上你的血!”
黑蛇說的很急促,似乎在極力忍耐什么,沖著我吼:“記住!誰都不要信!”
接著它蛇頭沖著廟門方向竭力嘶吼聲,身體瞬間被扭成一節節麻花狀,在地上掙扎著退去,離去前它眼里閃過道傷感:“好好活著,江流,你要好好活著。”
等黑蛇徹底進入廟內,我猛地從夢里驚醒。
我看了眼旁邊安穩睡著的李晷,感覺身上又冷了點,拉了了被子,倏地覺得有種被偷窺的感覺,我趕緊往門口看去,看見門被關的嚴嚴實實,剛想松了口氣。
突的,外邊傳來一陣陣腳步聲。
我想起夢里黑蛇的話,鬼使神差的,下了床往屋外走。
我姥爺家是平層小院,正廳就是堂屋,現在擺著我媽的尸體,除了我姥爺那件屋子,其余幾間都在一個連廊里頭。
我順著聲音去找,到了以前我姥爺放紙人的庫房,剛想推門。
“江流!”
“你在干什么?!”
黑漆漆的廊道上,我爸沉著臉從月影里走出來,我被突如其來的質問嚇了一跳。
“啪——”
還沒等我回答,他蒲扇大的巴掌落了下來,我這才看清他那扭曲錯位的五官,我不自覺的咽了口吐沫,一層雞皮疙瘩攀上手臂。
我看著眼前看不出人臉的男人,極度驚恐的叫他:“……爸。”
我后背緊緊貼著門板,想跑進去躲一躲,剛按下門把手,一道怪異的聲音透過墻壁傳出來,像是什么東西從黏液里掙脫出來。
我臉色刷的白了,猛地松開手,朝著旁邊的開關按下。
“你怎么在這?”
昏黃燈光出現的剎那,我爸像是大夢出醒般,錯位的五官倏地恢復原位,他厭惡的瞪了我眼,撇向那道門,靜了靜,像是在確認什么,過了好一會才重新轉向我。
他眼中泛出幽幽的暗光,仿佛要把我看穿:“江流,你最好老實點。”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敢捂著臉跑,回到屋里心里還是突突的跳。
我以為我是睡不著的,沒想到一到床上我就跟被下了藥樣,直接睡得昏天黑地。
就是睡的很不安穩,總覺得冷,還老夢著我媽。
我媽話不多,平常就愛自己呆著,我爸罵她,她也不爭辯什么,總是默默收拾好被砸壞的家具。
記憶里她從來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對誰都一個樣,也就在我小時候,我在院子里玩,她倚在門框上看著我,偶爾會露出點淡淡的笑。
我媽笑起來好看的很,溫婉又嬌媚,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屋子的門被打開,我看著我媽跟以前一樣,倚在門框上,沖我淡淡的笑。
我睜開眼,天已經有點亮了,旁邊的李晷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醒的,他怔怔的看著我,叫了聲“媽媽。”
我一愣,笑了下,刮了刮他鼻子:“不是媽媽,我是姐姐。”
我手掌繞到他身后,學著我媽的樣子輕拍著,“媽媽以前也是不是這樣帶著你睡覺?”
李晷沒回我的話,臉上沒有一點小孩子靈動的表情,他盯著我脖子,又重復了一遍,“媽媽。”
我臉上的笑意頓時也收了起來,仔細去看李晷的眼睛。
他眼睛繼承我媽,很大,又清澈,像個小鹿一樣,我第一眼看見就覺得好看,可現在等我看清里邊兩個女人倒影,忍不住尖叫起來。
“啊!!”
我立馬抱住李晷,縮進墻角。
“媽?——”
我把李晷壓在墻角里,驚恐的看著面前這個扭曲成一團的‘人’。
明明已經咽氣的我媽,竟然上了我倆的床!
她仰面躺著,頭半昂,脊背彎出一道弧度,那個碩大的肚子竟然把壽衣撐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痕,整個人像條要攻擊的蛇一樣。
我后怕的看著她筆直倒豎起的胳膊,指甲里邊泛著青紫,指尖差點就碰上我的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