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祭壇的冰棱，正一寸寸啃噬東方火的膝蓋。

臘月的雪粒子打在素白祭衣上，融成冰水順著脊椎往下淌，可她不敢動。玄清師尊的鎏金權杖就立在三步外，杖頭鑲嵌的“鎮蓮石”泛著冷光，正死死壓制著她心口那朵“燼火蓮”——天燼宗說，這花是神明恩賜的火種，十八歲生辰這天，需剖心取蓮獻祭，才能保宗門萬世安寧。

“小師妹，冷嗎？”

溫柔的聲音裹著暖意落在耳畔。蘇清寒提著暖爐站在祭壇邊，月白法袍襯得她眉眼愈發溫潤。她是宗門最受寵的大師姐，也是唯一會給東方火塞暖手爐的人。此刻她指尖掠過東方火的鬢角，替她拂去雪粒子，動作輕得像撫摸易碎的瓷瓶。

東方火抬頭時，正撞見她袖口滑落，露出皓腕上刺著的極小圖案——不是宗門的蓮花紋，是朵從未見過的、帶刺的黑花。

“師姐的刺青……”

“噓。”蘇清寒按住她的唇，暖爐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卻燙得東方火心口發緊，“等獻祭結束，師姐再告訴你。”她轉身時，祭衣下擺掃過祭壇邊緣，帶落一枚玉佩，玉上刻著“滅燼”二字，在雪地里閃著寒光。

東方火的指尖突然刺痛。

掌心那簇被鐵鏈鎖著的幽藍燼火，正順著血脈往心口鉆。她知道，這是燼火蓮要綻放的征兆。過去十八年，宗門用寒玉鎖、鎮蓮石、甚至每月一次的“淬蓮湯”（實則是壓制血脈的毒藥），就是為了讓這朵花在獻祭時，能以最“溫順”的姿態被摘下。

可今天不一樣。

昨夜她被鎖在冰窖時，玄老——那個總佝僂著背、負責給祭壇掃雪的雜役長老，突然從通風口塞進半塊棗泥糕。“丫頭，玄清要的不是蓮，是你的焚天血。”老人的聲音混著咳嗽，“玄家世代是焚天族的叛徒，他們怕你覺醒……”

話音未落，冰窖外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東方火從通風口往外看，只見玄老被兩個執法弟子拖走，后腦勺淌著血，手里還攥著塊燒焦的布——那是她小時候畫的、歪歪扭扭的蓮花圖。

“時辰到！”

玄清師尊的喝聲打斷了回憶。他舉起鎏金匕首，寒光映在東方火瞳孔里，像十八年前那個雪夜，母親將剛出生的她放在天燼宗山門外時，天邊劃過的冷流星。

匕首刺向心口的瞬間，東方火突然笑了。

她猛地攥緊拳頭，鐵鏈“咔嚓”崩裂的脆響中，幽藍燼火驟然轉為熾烈的赤紅！那朵被壓制了十八年的燼火蓮，竟隔著皮肉炸開，花瓣撕裂衣襟，將玄清的匕首彈開三尺遠！

“你……你的蓮怎么會……”玄清驚駭后退，權杖上的鎮蓮石突然炸裂，碎石濺在他臉上，燙出一個個燎泡。

東方火赤足踩在冰棱上，每一步都讓寒玉祭壇冒出白煙。她抬手按住心口，那里的劇痛正順著肋骨蔓延，卻催生出一股更烈的熱——是玄老昨夜塞給她的棗泥糕，此刻竟化作滾燙的血，融進了燼火蓮的根莖里。

“玄老說，焚天族的蓮，要喝著叛徒的血才開得旺。”她的聲音不高，卻讓滿場長老臉色煞白，“你們用寒玉鎖我的骨，用毒藥泡我的根，現在——該嘗嘗花的厲害。”

骨縫里突然傳來裂帛般的聲響。

東方火反手一抽，竟從左肋抽出一截泛著血絲的肋骨！赤紅燼火瞬間將其包裹，幽藍骨骼在烈焰中熔煉成劍，劍刃流淌著她的血，劍柄纏著半塊沒吃完的棗泥糕，甜香混著血腥，詭異又熾烈。

這是焚天族的秘術，以骨為器，以血為引，以魂為火——骨燼劍。

“妖女！她竟私練禁術！”有長老嘶吼著撲來，法袍下藏著的不是法器，是淬了毒的短刀。

東方火側身避開，骨燼劍橫掃的剎那，劍風卷起的雪粒子都燃成了火星。那長老的法袍從領口裂開，脖頸處滲出細細的血線，他瞪圓了眼睛，看著自己的頭顱滾落在玄清腳邊，嘴里還叼著沒說完的“孽障”二字。

玄清舉著權杖砸來，杖頭的蓮花紋突然活了，化作無數冰針射向她心口。東方火不躲不閃，任由冰針刺入皮肉——它們在接觸到燼火蓮的瞬間，就化作了水汽。

“你以為寒玉鎖、鎮蓮石，真能困住焚天族的血脈？”她步步逼近，骨燼劍的火光映在玄清驚恐的瞳孔里，“你們喂我的毒藥，成了我的養料；鎖我的鐵鏈，煉了我的骨劍；連這寒玉祭壇，都快被我的血焐熱了。”

劍刃抵住玄清咽喉時，她突然瞥見他懷里露出的半張圖紙——上面畫著顆被剖開的心臟，里面的蓮花正被接入無數管線，通向山門外的方向。

“原來你們不止要我的蓮，還要用它養別的東西。”東方火笑得更冷，“可惜，這朵花認主。”

骨燼劍穿喉而過的聲音很輕，像雪落在火爐上。玄清的權杖“哐當”落地，滾到蘇清寒腳邊。東方火轉身時，正撞見蘇清寒彎腰撿杖，月白法袍下的黑花刺青在火光中若隱若現，嘴角噙著的笑意溫柔得像淬毒的蜜糖。

“小師妹，恭喜你……醒了。”

東方火握緊骨燼劍，劍穗上的棗泥糕殘渣落在雪地里，竟催生出一株極小的綠芽。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山門外的管線通向哪里？蘇清寒的黑花刺青藏著什么？玄老臨終前沒說完的話，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

但此刻她只想踩著這些人的骨血，走出這座困了她十八年的牢籠。

畢竟焚天族的蓮，從來不是供人采摘的貢品。

是要燒穿地獄，自己開花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