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血澆開的赤蓮還在云海中灼灼燃燒，東方火的后頸突然一陣刺痛。
不是噬蓮藤的余毒，是種熟悉的、帶著甜香的麻痹感——像小時候每次“淬蓮湯”喝多了，蘇清寒偷偷塞給她的“安神糖”，糖芯里藏著讓燼火蓮暫時沉寂的藥粉。她猛地回頭，墨淵的黑霧正托著最后一朵蘇醒的白蓮，眉骨的疤在火光中泛著正常的紅，看起來毫無異樣。
“怎么了？”墨淵的指尖掠過她的后頸，動作自然得像拂去落雪，“是不是影牢的寒氣侵了骨？”他的指腹帶著常年練影術的薄繭，觸到皮膚時，那陣刺痛竟真的淡了些。
東方火盯著他半濕的玄色披風——方才劈開牢底時，披風下擺沾了些噬蓮藤的汁液，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卷曲。影族的體質確實畏藤毒，他沒說謊。可方才蘇清寒被噬蓮藤圍困時，那藤蔓分明遲疑了片刻，像在等什么指令。
“沒什么。”她收回目光，骨燼劍在掌心轉了個圈，火星濺在白蓮花瓣上，燙出細小的焦痕——那些焦痕竟隱隱組成“滅燼”二字，與蘇清寒玉佩上的刻字如出一轍。“啞蓮們的魂魄還不穩，先找個地方落腳。”
墨淵的黑霧突然凝結成一艘小船，船身是用影族秘術編織的，泛著黑曜石般的光澤。“影宮有處廢棄的觀星臺，”他率先踏上船，披風掃過船板時，帶起一陣極淡的冷香——是上界宮殿常用的“安神香”，據說能讓狂躁的靈獸溫順下來。“那里的星軌，能暫時護住她們的魂魄。”
東方火踏上船的瞬間，后頸的刺痛又冒了出來。
她假裝扶著船舷穩住身形，指尖卻悄悄蹭過頸后——摸到一粒細小的藥丸，正順著皮膚往血脈里滲。是影族的“鎖魂丹”，玄老的油紙上畫過，說此藥無色無味，能讓人在夢中說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小船駛入云海深處，白蓮花們在船尾綻放成一片赤金的光帶，像拖著一條燃燒的裙裾。東方火望著那些漸漸清晰的面容，突然想起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信物——一塊刻著半朵蓮的玉佩，據說另一半在“焚天墟”的守墟人手里。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心口，那里的燼火蓮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在回應某個遙遠的呼喚。
“你在想焚天墟？”墨淵突然開口，正對著她的側臉，“觀星臺的古籍里，記載著去焚天墟的路。”他從懷里掏出一卷竹簡，竹簡邊緣泛著陳舊的黑色，像是被火燎過，“只是……需要‘影族的血’做鑰匙。”
東方火接過竹簡的手頓了頓。
竹簡上的字跡是用影族特有的“影墨”寫的，遇焚天血會顯形。她故意讓指尖的血滴在竹簡上，果然，那些模糊的星軌旁，浮現出一行極小的字：“守墟人藏著焚天族的‘生花訣’，也藏著……滅族的真相。”
血珠暈開的剎那，東方火的后頸突然劇痛！
鎖魂丹終于滲進血脈，她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墨淵的臉與玄清的臉重疊，白蓮花們的笑容變成了哭嚎，連骨燼劍的火光都染上了詭異的紫色。她知道自己要陷入夢境了，卻在意識模糊前，死死攥住墨淵的手腕——他的脈搏在加速，指尖藏著一枚剛捏碎的鎖魂丹外殼。
“你果然……”她的話沒說完，就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夢里是片火海。
東方火站在焚天族的宮殿前，看著族人的魂魄被鎖鏈捆著，拖向一口巨大的銅鍋，鍋沿上刻著“煉蓮”二字。執勺的是個戴銀面具的影族人，正將一顆顆跳動的蓮心扔進鍋里，煮沸的湯汁泛著詭異的粉色，順著鍋沿往下淌，匯成一條血河。
“小師妹，快醒醒。”
蘇清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穿著焚天族的紅衣，手里捧著一顆剛摘下的蓮心，鮮血順著她的指縫往下滴，滴在東方火的手背上，燙得她猛地一顫。“你看，這才是焚天族的歸宿。”蘇清寒笑時，紅衣突然變成了月白法袍，“墨淵騙了你，他要的不是生花訣，是你的蓮心煉藥，救他那個被上界廢掉的弟弟。”
東方火想反駁，喉嚨里卻像塞著棉花。她看見墨淵跪在銅鍋前，正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腕，將影族的血滴進鍋里，嘴里念叨著：“只要煉成‘換魂丹’，阿澈就能醒了……”
“他眉骨的疤，是上界用你的蓮火燙的。”蘇清寒的手撫上她的后頸，指甲縫里藏著鎖魂丹的粉末，“他接近你，本就是場交易——用你的蓮心，換影族的自由。”
東方火的心口突然劇痛。
夢里的燼火蓮竟真的開始枯萎，花瓣一片片落在血河里，化作無數個玄老的臉，對著她無聲地嘶吼。她想抽出骨燼劍，卻發現手里握著的是半塊棗泥糕，糕上的棗肉變成了血，正順著指縫往下淌。
“你信了嗎？”
墨淵的聲音突然在火海深處響起。
他摘了面具，眉骨的疤在火光中格外清晰。他手里舉著一面銅鏡，鏡中映出的——是蘇清寒躲在觀星臺的暗格里，正對著一塊傳訊玉牌說話：“鎖魂丹起效了，她正在夢到焚天滅族……墨淵那蠢貨，果然按計劃用了影族血。”
東方火的夢境突然裂開一道縫。
現實中的痛感順著裂縫鉆了進來：是骨燼劍的熱氣在灼燒她的掌心，是啞蓮們的魂魄在輕輕撞擊她的眉心，是墨淵的指尖正用力掐著她的人中，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東方火！醒醒！鎖魂丹的效力快過了！”
她猛地睜開眼。
小船還在云海中飄，墨淵正用自己的血涂抹她的后頸——影族的血能解鎖魂丹的毒。白蓮花們的光芒黯淡了許多，顯然剛才她在夢中掙扎時，魂魄的力量也在流失。
“為什么救我？”東方火的聲音沙啞，骨燼劍抵住他的咽喉，“蘇清寒說的，是不是真的？”
墨淵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躲。“是真的。”他的聲音很輕，“上界以我弟弟的命要挾，讓我騙你的蓮心。”他抬手扯下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處的烙印——是上界的“控影咒”，“但我沒料到……”
“沒料到焚天族的血，能讓你看清星軌上的真相？”東方火的劍松了半寸。
她想起夢里銅鏡里的畫面，蘇清寒的傳訊玉牌上，刻著與上界帝君宮殿相同的紋路。墨淵確實用了鎖魂丹，但在她陷入夢境后，他也用影術窺探了蘇清寒的動向——那些白蓮花光芒的黯淡，不是因為她的掙扎，是墨淵用自己的影力，替她擋住了蘇清寒遠程施加的“滅魂咒”。
“觀星臺不能去了。”墨淵的黑霧重新托起白蓮花們，“蘇清寒已經通知上界，說我們要去搶生花訣。”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破碎的玉佩，與東方火脖子上的半朵蓮正好能拼合，“這是我在影牢的啞蓮魂魄里找到的，她們說……這是你母親留給守墟人的信物。”
東方火的指尖顫抖著撫過拼合的玉佩，上面的蓮紋突然亮起，映出守墟人的模樣——竟是個拄著拐杖的老婆婆，眉眼間，竟有幾分像玄老。
“看來我們得換條路了。”她收回骨燼劍，后頸的痛感還沒消，卻讓她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既然上界等著我們去觀星臺，那我們就去……焚天墟的反方向。”
墨淵的眼睛亮了：“你想聲東擊西？”
“不。”東方火望著云海深處，那里隱約有艘船的影子在移動，是蘇清寒派來的追兵，“我想讓她們看看，焚天族的花，不止會順著星軌開。”她的骨燼劍突然指向船底，“影族的船，應該能潛進云海之下吧？”
墨淵的黑霧突然將小船包裹，船身開始往下沉，穿過厚厚的云層，露出底下藏著的——一條奔騰的暗河，河水泛著銀光，河底沉著無數影族的骸骨，骸骨的指尖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這是影族的‘棄魂河’，”墨淵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據說河里藏著影族最大的秘密，也藏著……能解控影咒的‘破影蓮’。”
東方火的心口，燼火蓮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她知道，這又是一場新的賭局。墨淵的話里仍有破綻，蘇清寒的追兵就在身后，守墟人的真面目還是謎。可當小船沉入棄魂河的瞬間，她看著河底那些指向同一方向的骸骨，突然笑了——不管前路有多少陷阱，至少此刻，她不是孤身一人。
河水漫過船舷時，東方火將骨燼劍橫在膝上，劍尖的火星在河水中開出細小的蓮花。墨淵的黑霧與她的燼火交織，在船尾畫出一條蜿蜒的軌跡，像在對追兵說：“來追吧，看看誰先找到真正的答案。”
而在棄魂河的盡頭，那艘追蹤的船上，蘇清寒正對著銅鏡冷笑，鏡中映出上界帝君的臉：“讓她們去棄魂河，那里的‘噬魂魚’，會替我們剝掉她們的魂魄，只留下……最純凈的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