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復室的狼藉在特案組高效而冰冷的勘查燈光下無所遁形。扭曲的防盜隔離門、碎裂的玻璃、潑灑的溶劑、儀器上的凹痕，還有地板上那灘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紅血跡……空氣里彌漫著硝煙、化學品和血腥混合的怪異氣味，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那場驚心動魄的襲擊。

沈青時木然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身上披著一位女警遞來的毯子，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失焦的目光緊緊追隨著擔架上導師陳一舟教授蒼白的面容，直到急救人員將他抬出這片噩夢之地。那雙總是充滿睿智與溫和的眼睛緊閉著，胸口微弱的起伏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最深重的煎熬。

“沈修復師？”那個低沉、冷靜，帶著金屬般質感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沈青時緩緩抬起頭。逆光而立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特案組制服，肩章線條冷硬。他走近幾步，站定在她面前，恰好讓修復室的強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輪廓。鼻梁高挺，下頜線如同刀削斧鑿般剛毅，薄唇緊抿，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和近乎冷酷的審視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銳利地落在她身上，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人心深處。

“我是顧征，文化遺產保護局特案組的組長。”他的自我介紹簡潔有力，目光掃過她沾著污跡和淚痕的臉頰，以及微微顫抖的手指，“能詳細描述一下襲擊發(fā)生的過程嗎？任何細節(jié)都不要遺漏，尤其是關于襲擊者的目標。”

沈青時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巨大的悲痛和混亂中抽離出屬于修復師的冷靜。她清晰地復述了停電、撞門、襲擊、導師受傷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當說到那張從瓶腹裂痕深處取出的圖紙時，她明顯感覺到顧征的目光驟然銳利了幾分。

“圖紙？”顧征的聲音低沉而壓迫，“什么樣的圖紙？現(xiàn)在在哪里？”

沈青時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暗袋的位置，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顧征的眼睛。“一張非常古老、繪制著復雜建筑結構的圖紙殘片，材質脆弱，上面有奇特的符號，其中一個像是觀星……‘懸空塔’的標志。”她迎上顧征審視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它現(xiàn)在很安全。顧組長，這張圖是關鍵，襲擊者就是沖著它來的！還有我導師為了保護……”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又抑制不住地帶上了一絲哽咽。

“保護？”顧征捕捉到這個詞，眼神更冷，“陳教授在遇襲前，是否向你透露過什么異常？關于這個瓶子，或者……其他事情？”

沈青時努力回想：“老師只是叮囑我要小心修復‘昭陽碎玉’，說它來歷不凡，意義重大……遇襲前，他只來得及喊‘保護好……圖紙！’就被……”她說不下去了。

顧征沉默了幾秒，目光轉向旁邊正在被痕檢人員小心翼翼拍照取證的工作臺。昭陽碎玉瓶孤傲地立在狼藉之中，霽藍的釉面在強光下流轉著幽深的光澤，那道被沈青時精心修復的主裂痕，此刻因為溶劑的侵蝕和之前的暴力沖擊，邊緣的釉層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翹起和失透現(xiàn)象。

“目標明確，行動迅捷，破壞電力、安保系統(tǒng)，專業(yè)級破門工具，對修復室布局和安保弱點似乎了如指掌……”顧征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向沈青時分析，“這不是普通的文物竊賊。這是一次有預謀、有組織、目標極其精準的突襲行動。‘影閣’……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嗎？”

沈青時茫然地搖頭。

顧征沒再追問，轉而走向昭陽碎玉瓶。他并未直接觸碰，而是帶上手套，俯身用強光手電筒以一個極小的角度照射瓶腹尤其那道裂痕附近區(qū)域，并示意痕檢人員遞給他一個高倍放大鏡。他的動作專業(yè)而謹慎，帶著一種考古學者特有的細致。

“顧組長對瓷器也有研究？”沈青時忍不住問。

顧征的目光沒有離開瓶身，聲音平穩(wěn)：“博士論文方向是昭胤王朝晚期手工業(yè)與文化交流史。略懂。”他的“略懂”二字說得輕描淡寫，但沈青時卻不敢小覷。能精準觀察釉面細微變化的，絕非“略懂”。

“看這里，”顧征用戴著手套的指尖虛點裂痕邊緣一處極小的崩口，“崩口邊緣的胎土斷面呈貝殼狀斷裂，這是典型的高能量瞬間沖擊造成的特征，與瓶身其他摔裂痕跡的受力方向一致，符合盜竊案現(xiàn)場描述。”

他的手指緩緩移動到裂痕深處，強光下，剛剛被沈青時剝離出圖紙的夾層位置暴露出來，雖然已被粘合劑填補，但那片區(qū)域胎土的紋理和顏色與周圍有著極其微妙的差異。“但這里，”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凝重，“胎土斷面的層次感異常清晰，且有細微的平行刮削痕跡殘留……這不是自然摔裂能形成的。這是人為、用極其精細的工具，在某個時間點刻意剖開胎體，置入異物后，再以高超的技藝偽裝粘合修復的痕跡！其偽裝水平之高，若非這次外力沖擊導致修復層松動，加上溶劑侵蝕暴露了細微的接縫，幾乎難以察覺！”

沈青時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