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紙在你身上,你就是最大的目標。”顧征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資料館被焚毀,關于林疏月和‘觀星塔’的原始檔案幾乎付之一炬。現在,你身上的那張圖,是僅存的、最直接的線索!它必須立刻交由我們進行專業分析!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讓兇手逃得更遠,讓你的導師……更危險!”
顧征的話如同重錘,狠狠敲在沈青時心上。她當然知道圖紙的重要性和危險性。導師運往ICU的畫面不斷閃現。但是……就這樣交出去?交給眼前這個剛剛還把她當成縱火嫌疑犯的人?交給一個她完全不了解的官方機構?圖紙背后隱藏的秘密……晚上發生的一切太過驚人,她不敢冒險!
“顧組長,”沈青時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帶著修復師面對殘損古物時特有的專注與銳利,“圖紙我可以提供信息,但不是現在,也不是在這里,更不是以被收繳的方式。”
顧征眉頭緊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青時站起身,盡管身形單薄,此刻卻透出一種不容忽視的堅韌,“我需要參與分析!這張圖不是普通的建筑圖紙!它的線條、符號、甚至紙張的材質和墨跡的滲透方式,都蘊含著只有經過專業文物修復和古建研究訓練的眼睛才能捕捉的細節!它的密碼,很可能就藏在那些看似無意義的筆觸轉折、墨色濃淡、甚至是紙張纖維的走向里!你們的科技手段或許能分析成分年代,但解讀其中隱藏的‘語言’,需要我的專業!”
她直視著顧征深邃的眼眸,毫不退縮:“給我一個安全的、設備齊全的地方,給我必要的工具和權限,讓我參與進去!否則,你們得到的,很可能只是一張無法解讀的廢紙!而兇手,會繼續逍遙法外!”
顧征沉默了。他審視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修復師。她臉色蒼白,眼底布滿血絲,肩膀甚至在微微顫抖,顯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悲痛。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明亮,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和對專業的絕對自信。他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道理。那張圖太過詭異,常規手段未必能解。
就在這時,顧征的通訊器再次急促地震動起來。他迅速接通,臉色在聽到對方匯報的瞬間,變得更加陰沉凝重。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他掛斷通訊,看向沈青時的目光復雜難明,帶著一種決斷的意味。
“好。”顧征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臨危受命的決絕,“沈修復師,我暫時接受你的條件。但記住,這是為了破案,為了抓住兇手,為了陳教授!跟我來!”
他沒有再多說,大步流星地走出審訊室。沈青時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疑慮和不安,緊隨其后。
顧征帶她去的并非特案組的普通分析室,而是穿過層層安保門禁,進入博物院深處一個極為隱秘的區域——國家文化遺產應急保護與鑒定中心(NCEPIC)。厚重的鉛門無聲滑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充滿未來科技感的空間。柔和的、無紫外線干擾的照明覆蓋著整個大廳,恒溫恒濕的環境安靜得能聽到心跳聲。四周是透明的超凈工作室,里面擺放著沈青時只在頂級期刊上見過的尖端設備:高精度多光譜成像儀、X射線熒光光譜儀(XRF)、激光拉曼光譜儀、甚至還有一臺最新型的同步輻射加速器微區分析終端模型圖掛在墻上。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類似臭氧和精密儀器冷卻液混合的獨特氣味。幾名穿著白大褂、神情專注的技術人員正在儀器前忙碌,屏幕上流淌著復雜的數據流和絢麗的元素分布偽彩圖。
“這里是NCEPIC,國家級應急響應中樞,擁有國內最頂尖的文物無損檢測和材料分析能力,安保等級SSS。”顧征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顯得有些低沉,“也是目前唯一能確保你和那張圖絕對安全的地方。”
他帶著沈青時走向其中一個標著“特殊樣本處理與分析”的超凈室。透過巨大的觀察窗,可以看到里面操作臺上已經準備好了一系列高倍顯微設備、精密光譜探頭,以及用于脆弱紙張保護的惰性氣體環境箱。
“你的戰場在這里,沈修復師。”顧征停下腳步,深邃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時間緊迫,兇手可能已經知道我們鎖定了門禁造假。我們需要答案!關于那張圖,關于‘觀星塔’,關于一切!把你的專業,發揮到極致!為了陳教授,也為了……那些被大火吞噬的歷史!”
沈青時看著眼前這代表著國家最高技術實力的堡壘,又看向顧征眼中那沉甸甸的信任(或者說,是別無選擇的托付),一股混雜著使命感、壓力和巨大悲憤的力量在她胸腔中激蕩。
她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銳利如即將出鞘的刻刀。她脫下沾染了塵埃和血跡的外套,換上無菌服,深吸一口氣,推開了超凈室厚重的大門。冰冷的空氣混合著高科技設備的低鳴撲面而來。
她走到操作臺前,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一個易碎的夢,從貼身的暗袋里,取出了那張承載著血與火、跨越了漫長時光的泛黃圖紙殘片。她將它輕柔地放入惰性氣體環境箱的固定支架上。
高倍電子目鏡緩緩降下,聚焦。幽藍的冷光源下,圖紙上那些繁復、奇詭、仿佛蘊含著星辰運轉軌跡和古老建筑靈魂的線條,纖毫畢現地呈現在她的眼前。每一道墨線的暈染,每一處紙張纖維的斷裂,都像是沉默的密碼,等待著被喚醒。
風暴眼,就在這冰冷的科技圣殿中。而能解讀這古老密碼的鑰匙,此刻,就掌握在這位年輕修復師微微顫抖、卻堅定無比的手指和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