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杰那句冰冷的“180萬”和蘇瑩在電話里絕望的哭喊,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妮的神經上。
恐懼和巨大的債務壓力瞬間壓垮了宿醉的眩暈和頭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窒息的清醒和不顧一切的沖動!
“錢我會賠!但現在我有急事!”蘇妮幾乎是嘶吼著打斷顧杰可能提出的任何“協議”,聲音尖利而破碎。
她甚至來不及撿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機,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突然爆發出所有力量的兔子,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顧杰,赤著腳,穿著那身格格不入的真絲睡袍,跌跌撞撞地朝著別墅大門狂奔而去!睡袍的下擺絆了她一下,她踉蹌著,差點摔倒,卻毫不停留,用盡全身力氣拉開沉重的雕花大門,刺目的陽光讓她眼前一花,但她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沖向別墅區外的馬路。
“站住!協議…”
顧杰的聲音帶著驚怒在她身后響起,但蘇妮充耳不聞。
她沖到路邊,恰好一輛出租車駛來,她不管不顧地揮手攔下,拉開車門就鉆了進去,聲音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急切:“快!去情侶中路188號,星海大廈!越快越好!我付雙倍!”
出租車絕塵而去,留下顧杰站在別墅門口,臉色鐵青。
他看著那輛迅速消失在拐角的黃色小車,眼神深邃復雜,有被冒犯的怒火,有對那180萬賠償的執著,但更深處,是那張酷似詩韻的臉龐上流露出的巨大絕望帶來的強烈沖擊和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慮。
他拿出手機,撥通江川的號碼,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冰冷:“江川,跟上那輛出租車,車牌XXXX。蘇妮去了星海大廈。看看那邊發生了什么,隨時向我匯報。”
星海大廈樓下,妮妮公會租用的那層寫字樓入口處,氣氛劍拔弩張,如同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
幾個穿著花襯衫、戴著粗金鏈、滿臉橫肉的壯漢堵在玻璃門前,為首的正是綽號“劉胖子”的債主,他腆著啤酒肚,嘴里叼著煙,眼神兇狠地掃視著玻璃門內驚恐的員工們。
“蘇妮呢?!躲著不敢見人了是吧?!”劉胖子一腳踹在玻璃門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嚇得里面的幾個年輕女孩尖叫著后退。“今天再不還錢,老子就把你們這破公會砸個稀巴爛!把你們那些破電腦、破相機全搬走抵債!”
“你們敢!”蘇瑩像只護崽的母獅,張開雙臂擋在門前,盡管臉色發白,聲音卻異常尖銳,帶著豁出去的憤怒,“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們這是非法闖入!我們已經報警了!欠你們的錢,我們會長一定會想辦法還!但你們要是敢動這里一針一線,就等著吃牢飯吧!”
“報警?哈哈!”劉胖子和他身后的混混們發出一陣哄笑,充滿了輕蔑,“嚇唬誰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合同白紙黑字寫著呢!今天,要么見錢,要么見東西!”
他身后的一個黃毛混混掄起手里的棒球棍,作勢就要砸向玻璃門!
“住手——!!!”
一聲帶著破音的嘶喊從人群外傳來,充滿了急切和決絕。所有人循聲望去。
只見蘇妮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她依舊穿著那身不合時宜的真絲睡袍,赤著雙腳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頭發凌亂,臉色蒼白如紙,因為奔跑而劇烈喘息著。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與她平時優雅知性的公會會長形象判若兩人,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劉胖子一伙的錯愕。
“妮妮!”蘇瑩看到她這副樣子,又驚又心疼,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蘇妮沖到門前,擋在蘇瑩和員工們前面,強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雙腿的顫抖,努力挺直脊背,看向劉胖子,聲音帶著極力維持的鎮定,卻依舊有些發顫:
“劉…劉老板,錢…錢我們一定會還!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三天!就三天!我蘇妮用妮妮公會和個人的信譽擔保,三天內一定籌到90萬還給你!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氣生財,何必鬧得這么難看?”
“信譽?”劉胖子嗤笑一聲,上下打量著蘇妮狼狽的樣子,眼神輕佻,“蘇會長,你這信譽現在值幾個錢?穿著睡衣就跑出來了?嘖嘖…三天?老子一天都等不了!要么現在拿錢,要么…”
他貪婪的目光掃過公會里那些還算值錢的設備,“兄弟們現在就進去搬東西!動手!”
混混們立刻上前推搡,眼看沖突就要升級!
“喲,這么熱鬧?大老遠就聽見吵吵嚷嚷的。”一個嬌媚又帶著明顯優越感的聲音,如同不合時宜的香風,突兀地插了進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
只見吳香玫如同女王駕臨,在一群星耀公會成員的簇擁下,踩著十厘米的細高跟,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她妝容精致,一身當季高定套裙,與現場緊張混亂的氣氛格格不入。她身后,跟著面無表情、如同鐵塔般魁梧的李元霸,他那雙冰冷的眼睛掃過眾人,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吳香玫徑直走到蘇妮面前,無視她慘白的臉色和狼狽的衣著,臉上堆砌著虛假得令人作嘔的關切和同情:“哎呀,蘇妮妹妹,怎么搞成這樣?看你這焦頭爛額的,姐姐真是心疼死了。”她伸出手,似乎想拍拍蘇妮的肩膀,被蘇妮嫌惡地躲開。
吳香玫也不在意,收回手,轉向一臉不耐煩的劉胖子,臉上立刻換上一種社交場上的熟稔笑容:“王老板(劉胖子姓劉,此處吳香玫故意叫錯姓氏以示輕慢),李老板(指他旁邊一個混混),給我吳香玫和星耀公會一個面子。”
她聲音拔高,帶著施舍般的慷慨和不容置疑的權威,“蘇妮會長的債,我們星耀替她還了!九十萬是吧?小意思,現在就轉給你。”
現場瞬間一片死寂!蘇妮、蘇瑩和公會成員們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吳香玫。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火苗在蘇妮死灰般的心底燃起。難道…吳香玫良心發現了?
劉胖子顯然認識吳香玫和她背后的星耀,臉上的兇橫收斂了幾分,換上了幾分討好和算計:“哎喲,是吳副會長!您說話好使!您真要替她還?”
“當然。”吳香玫矜持地點點頭,拿出手機作勢要轉賬。就在蘇妮緊繃的神經稍松一口氣時,吳香玫話鋒陡然一轉,如同淬毒的玫瑰猛然綻放出尖刺!她臉上虛假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聲音清晰地傳遍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
“不過呢,我們星耀也不是做慈善的。條件很簡單——”她目光如刀,直刺蘇妮,“蘇妮會長必須永久退出主播界!并且,妮妮公會整體并入我們星耀!由我們全權接管!至于公會的原成員嘛…”
她輕蔑地掃了一眼那些驚恐的員工,“我們星耀家大業大,倒是可以勉強接收,打打雜還是可以的。怎么樣,蘇會長?這個條件很公道吧?用你的前途和這個破公會,換180萬債務(星耀公會也有90萬)一筆勾銷,很劃算啊!”
轟!
如同平地驚雷!現場瞬間炸開了鍋!
妮妮公會的員工們臉色煞白,憤怒和恐懼交織。永久退出主播界?并入星耀當打雜的?這是赤裸裸的吞并和羞辱!
蘇瑩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吳香玫破口大罵:“吳香玫!你卑鄙無恥!你做夢!”
劉胖子一伙則抱著胳膊看好戲,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蘇妮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巨大的屈辱感和憤怒瞬間沖垮了那絲微弱的希望!她猛地抬頭,那雙原本寫滿疲憊和絕望的眼睛,此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倔強,死死盯住吳香玫,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異常清晰、斬釘截鐵:
“不可能!吳香玫,收起你這套假惺惺的把戲!妮妮公會是我一手創立的,是我的心血!讓我退出?并入星耀?你休想!我蘇妮就算傾家蕩產,流落街頭,也絕不向你低頭!更不會把我的公會和伙伴交到你這種人手里!”
被當眾如此強硬地拒絕,吳香玫精心維持的假面瞬間碎裂!她那張妝容精致的臉瞬間扭曲起來,嫉妒、憤怒和一種被戳穿的羞惱交織在一起。
她猛地一步上前,幾乎要貼到蘇妮的臉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陰冷聲音低吼道:
“蘇妮!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一個靠臉吃飯的小主播罷了!”她的眼神充滿了怨毒和深深的探究,死死盯著蘇妮那張酷似林詩韻的臉,“張羽房間里那張珍藏的、連碰都不讓人碰的寶貝照片,跟你這張臉長得一模一樣!說!你跟他到底是什么關系?!你是不是早就爬上他的床了?!”
蘇妮完全懵了!張羽?星耀背后那一個神一樣的投資人“羽神“~張羽?照片?一模一樣?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張羽?羽神?我識他,但他不認識我!”蘇妮脫口而出,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茫然和不解,沒有任何閃躲。
吳香玫緊緊盯著蘇妮的眼睛,幾秒鐘后,她緊繃的神經似乎稍緩。蘇妮的反應不似作偽。
看來她真的和張羽應該沒關系。但那張照片…到底是誰的?難道那張照片就是張羽傳說中的初戀林詩韻的?那蘇妮和林詩韻長得一模一樣?想到了這一點,非但沒有讓吳香玫放心,反而讓她心底的嫉妒之火燃燒得更加猛烈!為什么?為什么這張討厭的臉,這張屬于林詩韻的臉,會再次出現在張羽的世界里?蘇妮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張羽心中那個位置的玷污和威脅!
“不認識最好!”吳香玫的聲音如同淬了冰,充滿了刻骨的嫉妒和惡毒,“既然你給臉不要臉,不識抬舉…”
她猛地后退一步,臉上重新掛上那種冰冷殘忍的笑容,聲音陡然拔高,對著所有人宣布:“那你們就等著被踩進泥里吧!元霸!”
如同收到指令的殺戮機器,李元霸面無表情地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軀帶來的巨大陰影瞬間籠罩住蘇妮和蘇瑩。
他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冷冷地掃過蘇妮,如同在看一個死人,無形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巨石,讓蘇妮和蘇瑩呼吸都為之一窒,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吳香玫最后丟下一句如同詛咒般的話語,充滿了勝利者的傲慢和殘忍:“蘇妮,好好享受你妮妮公會最后的時光吧!珍惜它!因為很快,它就會像垃圾一樣,被徹底掃進歷史的垃圾桶!我們走!”
她冷哼一聲,帶著星耀公會那幫趾高氣揚的人,如同戰勝的軍隊,在劉胖子一伙幸災樂禍的目光和妮妮公會員工絕望的注視下,揚長而去。
留下的,是更加沉重的絕望和危機。
劉胖子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重新變得兇狠猙獰:“蘇會長,星耀這靠山沒了,你的骨氣呢?現在,立刻還錢!否則…”
他朝身后的混混一揮手,“給老子砸!把值錢的都搬走!”
“不要!”蘇瑩尖叫著撲上去想阻攔,被一個混混粗暴地推開,摔倒在地。
“瑩瑩!”蘇妮目眥欲裂,想要沖過去扶她。
“砰!”一聲巨響!黃毛混混的棒球棍狠狠地砸在了公會玻璃門的門鎖上!玻璃應聲而碎,蛛網般的裂紋迅速蔓延!
猙獰的債主面孔,破碎的玻璃門,摔倒在地的蘇瑩,被混混粗暴推搡的員工驚恐的尖叫,還有那如同潮水般涌來的、令人窒息的絕望…這一切,構成了蘇妮眼前的地獄圖景。
她僵在原地,赤著的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碎裂的玻璃渣反射著刺目的陽光。那身華麗的真絲睡袍在此刻顯得如此諷刺和狼狽。雙重180萬的債務如同絞索,緊緊勒住了她的脖子。公會是她全部的心血和希望,此刻卻在眼前被粗暴地摧毀。
然而,在這絕境之中,在那張酷似林詩韻、此刻卻寫滿了巨大震驚、茫然和深不見底絕望的臉上,一雙眼睛卻死死地、倔強地睜著,死死盯著那破碎的門和兇神惡煞的債主。那眼神深處,除了絕望,還有一絲不肯熄滅的、如同野草般頑強的火焰——那是屬于蘇妮的,絕不向命運、絕不向吳香玫低頭的倔強!陽光透過破碎的玻璃門,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也照亮了那眼中不肯屈服的微光。
街道對面,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靜靜停著,車窗內,江川冷靜的目光透過墨鏡,記錄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