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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文明太后

第19章困獸猶斗

西暖閣的空氣,凝固得如同浸透了冰水的棉絮,沉重地壓在胸口。濃得化不開的藥味混雜著血腥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馮錦兒肋間斷裂般的劇痛。

她躺在柔軟的錦褥上,身下墊著厚厚的裘皮,蓋著輕暖的絲被,但身體內部那無處不在的、源自臟腑和經脈深處的虛弱與鈍痛,卻如同跗骨之蛆,時刻提醒著她瀕死的經歷和眼下的脆弱。

她被嚴密地“保護”著,或者說,囚禁著。

暖閣外有常太后心腹嬤嬤親自坐鎮,名為照料,實為看守。殿門緊閉,窗戶也僅開一線透氣,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與窺探。

每日除了太醫定時診脈換藥,只有一名啞巴小宮女低著頭,沉默地送來湯藥和清淡的粥食,然后又沉默地退下。

她試圖詢問外面的情況,得到的只有嬤嬤公式化的回答:“娘娘安心靜養,太后自有圣斷。”或是小宮女驚恐搖頭、比劃著“不知道”的手勢。

時間在疼痛和昏睡中緩慢流逝。馮錦兒感覺自己的五感被強行剝離,困在這方寸之地,如同被蒙住眼睛、塞住耳朵的囚徒。

她只能從太醫越來越凝重的臉色、越來越復雜的藥方,以及嬤嬤偶爾掃過她后背和鎖骨烙印時那難以言喻的眼神中,感受到自己傷勢的沉重和……詭異。

她的意識在清醒與昏沉間徘徊。清醒時,她一遍遍回憶石窟中的驚悚遭遇——那尊悲憫的南朝石像,那兩個一模一樣的青銅盒,那毀滅性的能量對沖,還有石像腳下那刺眼的新鮮腳印!

李弈引開追兵前決絕的眼神和那句“活著回去,告訴太后西偏殿地下有東西,還有腳印”的話語,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她必須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這是她活下來唯一的籌碼,也是反擊乙渾的關鍵!

然而,她無法離開這暖閣半步。每一次試圖坐起或挪動,都痛得她冷汗涔涔,眼前發黑。劇烈的咳嗽更是家常便飯,帶出的血絲由黑轉紅,又由紅轉淡,太醫說這是內腑淤血排出的跡象,是好是壞,端看能否挺過去。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點點纏繞上來。難道她拼死逃回來,就是為了在這暖閣里無聲無息地耗盡最后一絲生機,眼睜睜看著乙渾的陰謀得逞?

不!絕不!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她近乎枯竭的意志。她不能坐以待斃!她需要一雙眼睛,一雙耳朵!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每日送藥進來、沉默怯懦的啞巴小宮女身上。

機會只有一次。下一次送藥時,當小宮女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將溫熱的藥碗捧到她床邊矮幾上時,馮錦兒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小宮女冰涼的手腕!

“啊!”小宮女猝不及防,嚇得渾身一抖,手中的托盤差點脫手,驚恐地抬頭看向馮錦兒,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

“別怕…”馮錦兒的聲音嘶啞微弱,每一個字都帶著痛楚的喘息,但她眼神中的急切和懇求卻異常清晰。她艱難地用手指蘸了蘸藥碗邊緣溢出的藥汁,在冰冷的床沿上,顫抖著寫下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外面如何?乙渾?太后?】

小宮女看清了字跡,眼中的驚恐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猶豫和害怕。她飛快地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方向,又看了看馮錦兒蒼白如紙、卻充滿哀求的臉,咬了咬下唇。

馮錦兒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她松開手,艱難地摸索著,從貼身小衣的暗袋里(這是唯一沒被收走的地方),摳出了一枚小小的、成色普通的銀戒子——這是她入掖庭前身上唯一剩下的、母親留下的舊物,一直貼身藏著。她將這枚帶著體溫的戒指,塞進了小宮女顫抖的手心。

小宮女攥緊了那枚戒指,感受著那點微薄的暖意,又看了一眼馮錦兒祈求的眼神,最終,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成了馮錦兒與死神、與囚籠無聲抗爭的戰場。她強迫自己喝下每一口苦澀的藥汁,吞咽下每一勺寡淡的米粥,哪怕胃里翻江倒海。她在劇痛中嘗試著極其緩慢地活動手指、腳趾,感受著體內那股微弱卻堅韌的“源火”在緩慢地、極其艱難地修復著千瘡百孔的經脈。每一次內視,都像是在廢墟中尋找生機。

而那個啞巴小宮女,成了她連接外界的唯一橋梁。每一次送藥進來,她都會用極其隱蔽、極其快速的動作,在放下碗碟的瞬間,用指尖在托盤邊緣飛快地劃幾下,留下幾個潦草卻關鍵的暗號,或者在藥碗下壓著一小片不知從何處撕下來的、帶著油墨字跡的碎紙片。

通過這些碎片化的信息,馮錦兒如同盲人摸象般,艱難地拼湊著外面翻天覆地的局勢:

【乙渾發難】:小宮女劃出的第一個圖案是熊熊燃燒的宮殿(西苑大火)和一個倒下的、戴著皇冠的小人(影射小皇帝)。接著是幾個歪斜的字“妖女”、“潛逃”、“弒君”。馮錦兒心頭冰涼——乙渾果然如李弈所料,在她“失蹤”的第一時間就發動了最惡毒的輿論攻勢!罪名正是“縱火弒君未遂后畏罪潛逃的妖女”!

【太后反擊】:隔日送來的碎紙片上,是一行工整的小字,似乎是詔書或奏折的片段:“…西苑走水,疑點重重…宦官橫死,顯系滅口…馮氏救駕之功,豈容污蔑?著有司徹查,不得構陷忠良!”落款處一個模糊的“常”字印記。馮錦兒精神一振!常太后出手了!她直接否定了乙渾的指控,將矛頭指向了“疑點”和“滅口”,甚至稱她為“忠良”!雖然這只是第一步,但足以暫時頂住乙渾的洶洶攻勢。

【朝堂風暴】:小宮女劃出的圖案變得復雜激烈:兩個代表不同勢力的小人(可能是常太后和乙渾)在一條線(象征朝堂)上激烈對峙,旁邊還有更多小人或站隊或觀望。一個代表老臣的小人甚至倒在線旁(撞柱?)。字跡潦草:“吵翻天”、“老尚書撞柱”、“血濺太極殿”!馮錦兒能想象那金鑾殿上的劍拔弩張、唇槍舌劍是何等慘烈!乙渾顯然不甘心失敗,發動了更猛烈的反撲!而太后的反擊也必然雷霆萬鈞!

【關鍵證物】:幾天后,小宮女劃了一個指向地下的箭頭,旁邊是半個模糊的腳印圖案!馮錦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常太后果然派人去查了西偏殿地下!她看到了腳印!這是她傳遞出去的最關鍵信息!緊接著,圖案變成了一個代表乙渾的小人被幾根線(鎖鏈?)纏住,旁邊是代表太后的威嚴小人手持利劍(詔書?)。小宮女還在藥碗下壓了一小片紙,上面是兩個字:“虎符”、“滴血”。

馮錦兒瞳孔驟縮!虎符滴血!李弈腰間那半枚滲血的虎符也被發現了?還是乙渾那里也有類似的詭異之物?這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常太后顯然抓住了足以致命的把柄!

【塵埃落定】:終于,在一個天色陰沉得如同鉛塊的午后,小宮女送藥進來時,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恐和一絲隱秘的激動。她飛快地在托盤邊緣劃下了一個小人被拖走的圖案,旁邊是一個大大的叉!然后在放下藥碗的瞬間,將一個揉成極小團的紙球塞進了馮錦兒手心。

馮錦兒強忍著激動和劇痛,等小宮女退下后,才顫抖著展開那個幾乎被汗水浸透的紙團。上面是幾行顫抖卻清晰的字跡,顯然是小宮女冒險抄錄的:

【太后懿旨:查乙渾構陷昭儀,殘害宮人,勾結外藩(六鎮?),私藏禁物(虎符異象?),證據確鑿,罪不容誅!著即褫奪一切爵祿官職,打入天牢,嚴加審訊!黨羽一并收押!欽此!】

落款處是鮮紅的太后印璽!

成了!馮錦兒死死攥緊那張紙條,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胸腔劇烈起伏,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鮮血再次染紅了唇角和手中的紙團。但她眼中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乙渾倒了!這個如同跗骨之蛆、數次欲置她于死地的權奸,終于被常太后以雷霆手段徹底扳倒!她傳遞出的“腳印”和可能間接引發的“虎符滴血”線索,成為了這場驚天博弈中關鍵的一擊!

然而,狂喜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暖閣的門被無聲地推開,常太后在兩名心腹嬤嬤的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她穿著常服,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刀,瞬間穿透了馮錦兒臉上殘留的激動和嘴角的血跡,落在了她手中那團染血的紙團上。

“看來,昭儀的消息很靈通。”常太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在寂靜的暖閣內回蕩。她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馮錦兒,目光掃過她蒼白的面容、裹著厚厚紗布的后背,最后定格在她鎖骨下那即使隔著衣物也隱隱透出微弱金光的“奴”字烙印上。

馮錦兒心頭劇震,下意識地想將紙團藏起,卻已來不及。

常太后伸出了手,保養得宜的手指在馮錦兒面前攤開,不容拒絕。

馮錦兒咬著下唇,艱難地將那染血的紙團,放到了常太后的掌心。

常太后看也沒看那紙團,只是隨手遞給了身后的嬤嬤。她的目光依舊鎖在馮錦兒臉上,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審視:“乙渾倒了,你很高興?”

馮錦兒強迫自己迎上那銳利的目光,聲音嘶啞卻清晰:“奴婢…不敢。只覺天理昭彰,太后圣明。”她謹慎地選擇著措辭。

“天理昭彰?”常太后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若不是你拼死帶回‘西偏殿’和‘腳印’的消息,若不是李弈…在外面攪動風云,牽扯出乙渾私通六鎮、覬覦兵權的鐵證,這天理,恐怕還昭彰不了那么快。”她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馮錦兒的反應,“你可知,就在乙渾被下獄的同一刻,北方六百里加急軍報入京?”

馮錦兒的心猛地一沉!六鎮!

常太后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一字一句砸在馮錦兒心上:“沃野鎮副將獨孤信,斬殺朝廷派去的授田使及隨行官吏十七人,舉旗叛亂!以‘清君側,誅妖女(指你),復祖制’為名,已連克兩座戍堡,兵鋒直指武川鎮!六鎮之地,烽煙已起!”

盡管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叛亂爆發的消息,馮錦兒依舊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乙渾雖倒,但他埋下的毒瘤已然爆發!而叛亂的口號,竟是將她污名化為“妖女”!

“現在,你還覺得高興嗎,馮昭儀?”常太后的目光如同冰錐,刺向馮錦兒。

馮錦兒艱難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她看著常太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一個念頭在絕望的邊緣瘋狂滋生:這深宮是絕地!留在這里,她永遠是“妖女”,是棋子,是隨時可以被犧牲的籌碼!她的傷需要時間,但更需要一個破局的契機!

“太…太后…”馮錦兒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想要撐起上半身,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額發,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卻前所未有地燃燒起來,“奴婢…奴婢愿往六鎮!”

常太后眼中閃過一絲極其銳利的光芒,仿佛早已預料,又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外:“哦?以你現在的樣子?去送死?還是去給叛軍再添一個‘妖女惑亂邊關’的口實?”

“奴婢…不是去打仗…”馮錦兒的聲音斷斷續續,卻異常堅定,“奴婢…生于北疆,長于憂患…深知邊鎮疾苦…此次叛亂,根源非止均田…更有戍邊苦寒、軍戶凋敝、將帥貪酷!

奴婢…愿以太后的眼睛和耳朵,去六鎮!去流民之中!去叛軍后方!去親眼看一看,聽一聽,這叛亂的根子到底在哪里!去告訴那些被煽動的軍戶和流民,太后推行均田,是為給他們活路!不是絕路!”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嘔出小口鮮血,卻毫不停頓,目光灼灼地盯著常太后:“奴婢…這副殘軀,是李侍郎拼死救回…體內這點微末力量,是石窟中九死一生換來…或許…或許正是為此刻所用!

留在宮中,奴婢是您的累贅,是叛軍攻訐的靶子!去了六鎮…奴婢或許能死得其所,或許…能為太后,為陛下,為這北魏江山…蹚出一條活路!”

暖閣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馮錦兒粗重艱難的喘息聲和炭火偶爾的噼啪聲。常太后久久地凝視著眼前這個重傷瀕死、卻爆發出驚人意志和洞察力的女子。

她看到了馮錦兒眼中那不顧一切的決絕,看到了她對局勢一針見血的分析(觸及戍邊苦寒、軍戶凋敝等深層矛盾),更看到了她將自身“異狀”與“使命”強行綁定的孤注一擲!

半晌,常太后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可知,此去九死一生?李弈已奉哀家密旨,以‘觀軍容使’身份先行前往六鎮彈壓。但他面對的,是已成燎原之勢的叛亂和錯綜復雜的勢力。你,又能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馮錦兒坦然地搖頭,眼神卻亮得驚人,“奴婢只知道,不去,必死無疑,或死于傷重,或死于深宮傾軋。去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或許,能為李侍郎…提供一點來自底層的、不一樣的‘情報’?奴婢…曾是流亡路上的亡國奴,最懂流民想要什么,最怕什么!”

“情報?”常太后咀嚼著這個詞,目光幽深。她沉默良久,久到馮錦兒幾乎以為希望破滅,才緩緩道:“你的傷…”

“奴婢…撐得住!”馮錦兒咬牙,試圖證明般想抬起手臂,卻痛得悶哼一聲,頹然落下。

“呵。”常太后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她轉過身,走向門口,在即將踏出暖閣時,腳步微微一頓,沒有回頭,聲音清晰地傳來:

“好好養著。哀家會派最好的太醫和嬤嬤照顧你。傷沒好透之前,哪里也不準去。”

她走了出去,留下馮錦兒一人在滿室的藥味和希望與絕望交織的復雜情緒中。

不準去?還是…在等她好起來?

就在馮錦兒心中七上八下之際,那名啞巴小宮女再次低著頭進來收拾藥碗。她動作依舊怯懦,但在拿起空碗的瞬間,一個極其微小的、折疊成方勝狀的紙片,從她袖中悄然滑落,無聲地掉在了馮錦兒手邊的錦褥上。

馮錦兒心臟狂跳!她強作鎮定,等小宮女退下后,才顫抖著拿起那方勝紙片,小心翼翼地展開。

紙上只有一行字,筆跡清峻瘦削,力透紙背,帶著風雪的凜冽氣息,正是李弈的手書:

【六鎮風急,濁浪滔天。若來,循此。珍重萬千。】

下面,是一個極其簡潔的路線圖標記,指向一個位于平城以北、靠近長城邊緣、名為“孤石驛”的廢棄驛站。

馮錦兒死死攥緊了這張紙條,將它連同李弈之前給的布片路線圖一起,緊緊按在劇烈跳動的心口。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著嘴角的血跡。希望,如同狂風中搖曳的火種,終于被她死死攥在了手心!

去六鎮!去那烽火狼煙之地!去找李弈!去為這殘軀和這不知是福是禍的力量,尋一條真正的生路!

她閉上眼睛,體內那微弱卻堅韌的“源火”,似乎感應到了主人決絕的心意,在殘破的經脈中,悄然亮起了一絲更堅定的光芒。前路艱險,九死一生,但她別無選擇。

馬上紅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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