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宮主殿內(nèi)的喧囂在那一刻詭異地凝滯了,仿佛無形的冰霜瞬間凍結了所有流動的聲音和色彩。所有的目光,帶著驚疑、探究、震撼,齊刷刷地聚焦在門口。
那里,站著一位身影。
她緩步走入這片璀璨而虛偽的光明之中。一襲冰綃織就的長袍,純凈得不染塵埃,行走間卻仿佛攜帶著極北雪原的寒意。如瀑的長發(fā)是比月光更清冷的銀白,未綰未系,自然地垂落至腰際,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拂動,每一根發(fā)絲都像是凝固的霜華。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卻毫無生氣,眉眼間覆蓋著一層終年不化的冰霜,眼神淡漠地掃過滿殿賓客,如同掠過無生命的頑石,不起半分波瀾。
精靈族大長老——靜初。
她的出現(xiàn),本身就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劈開了這場盛宴浮華的帷幕。精靈族向來避世清修,極少參與大陸權貴的紛爭,而這位傳說中神秘莫測的大長老,更是從未有人見過其真容。此刻,她竟為了神王黎隱深的訂婚宴而現(xiàn)身?
“精靈族大長老靜初,代表精靈一族,特來恭賀神王殿下。”她的聲音如同冰棱相擊,清冽、悅耳,卻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毫無恭賀應有的暖意。她微微頷首,算是行禮,姿態(tài)無可挑剔,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黎隱深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更加明亮,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寵若驚。他立刻攜著洛秋雨迎上前幾步:“靜初長老!您能親臨,實在是蓬蓽生輝!精靈族的心意,黎某感激不盡!”
靜初只是再次淡漠地點了點頭,目光甚至沒有在黎隱深那張俊朗熱情的臉上多做停留,便徑直走向精靈族專屬的席位。那位置空置已久,顯然是為她預留的。她落座,如同冰雕入座,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氣仿佛讓周圍的光線都黯淡了幾分。整個大殿的氣氛,因她的到來而變得微妙而凝重。
黎隱深似乎毫不在意靜初的冷漠,他臉上洋溢著無比滿足的笑容,仿佛靜初的到來就是他今日最大的榮光。他清了清嗓子,環(huán)視全場,聲音洪亮而充滿喜悅:
“諸位貴賓!”他牽著洛秋雨的手,高高舉起,“今日,承蒙諸位厚愛,齊聚水月宮。黎某在此,與落殿洛秋雨公主殿下,正式定下婚盟!愿以此盟,聯(lián)結水月、落殿之誼,共護瑤琳大陸水脈安寧!”他深情款款地看向洛秋雨,洛秋雨臉上飛起紅霞,嬌羞無限。
“恭喜神王殿下!賀喜洛秋雨公主殿下!”
“天作之合!天佑瑤琳!”
祝福聲如潮水般涌來。黎隱深志得意滿,洛秋雨依偎在他身邊,享受著萬眾矚目的榮光。
接下來便是冗長而虛偽的獻禮環(huán)節(jié)。各大家族、勢力紛紛獻上奇珍異寶,華光璀璨,堆滿了殿前的禮臺。黎隱深和洛秋雨笑容滿面地接受著,不時發(fā)出恰到好處的贊嘆。
輪到罪組織第二席落庭軒時,氣氛再次變得有些古怪。他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懶洋洋地走上前,隨手丟出一個用黑布包裹、毫不起眼的盒子。
“神王殿下,小小賀禮,不成敬意。”落庭軒嘴角噙著笑,眼神卻帶著一絲戲謔,“祝您和公主殿下……嗯,百年好合?”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玩味,“尤其是您,冰清玉潔的神王殿下,這份‘清譽’,可要好好保持住啊!”
這話聽著像是祝福,細品卻總讓人感覺哪里不對。更令人側(cè)目的是,黎隱深對此竟毫無慍色,反而像是與老友寒暄般,笑容不減地接過盒子,甚至帶著幾分熟稔:“庭軒有心了。你能來,我很高興。”他隨手將盒子遞給旁邊的侍從,態(tài)度自然得仿佛落庭軒送的不是什么可疑之物,而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禮物。兩人之間那種心照不宣的熟絡感,讓不少人心頭蒙上陰影。
郎安上前時,無形的威壓讓殿內(nèi)瞬間安靜了幾分。他沒有任何賀禮,只是站在那里,便已是目光的焦點。
黎隱深笑容依舊,但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忌憚,語氣卻顯得無比熱忱:“郎安!你能來,才真是讓這場宴會蓬蓽生輝!沒有你在場,我們幾個聚在一起,總覺得少了主心骨,少了點意思啊!”他試圖用“我們幾個”來拉近距離。
郎安冰藍色的眼眸平靜無波,仿佛沒有聽到黎隱深刻意的親近,只淡淡開口,聲音如同寒泉流淌,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神王客氣。恭賀之詞,不必贅述。”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只是,水脈安寧,系于本源純凈。望神王……先將自己水月宮的事務,處理妥當。”
他微微停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黎隱深,那眼神平靜,卻帶著洞穿一切的力量。
“我這個人,向來公正。”郎安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字字如冰錐,“若有不妥之處,屆時,誰也護不住你。”
這不是祝福,是警告!是敲打!甚至帶著一絲……威脅?
黎隱深臉上的笑容終于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但他城府極深,瞬間便調(diào)整過來,強笑道:“共主大人教訓的是,黎某定當謹記,定當謹記!”
郎安不再多言,微微頷首,便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仿佛剛才那番暗藏機鋒的對話從未發(fā)生。
黎隱深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光彩,正準備宣布宴會進入下一環(huán)節(jié)。突然,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眉頭緊鎖,語氣沉重地開口,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諸位,今日本是喜慶之日,黎某本不欲提及掃興之事。但就在昨日,我水月宮鎮(zhèn)宮之寶——凈水珠,竟遭賊人竊取!此珠關系重大,不僅關乎水月宮顏面,更牽涉水脈本源安穩(wěn)!若有任何線索者,黎某必有重謝!”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凈水珠失竊了?!”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神王殿下眼皮底下行竊?”
“這……這簡直是對水月宮的挑釁!”
夜王夜知勉最為激動,他立刻站出來,俊朗的臉上滿是擔憂和憤怒:“兄長!竟有此事?豈有此理!您放心,小弟這就帶人封鎖鏡湖,徹查水月宮內(nèi)外,掘地三尺也必將那膽大包天的賊子揪出來!”他說著,便要帶人離開。
“夜王殿下且慢。”
一個沉穩(wěn)平靜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殿內(nèi)的議論紛紛。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正是深海王儲安冥。他端坐在席位上,神色如常,甚至端起面前的酒杯,輕輕啜飲了一口,動作從容不迫。
“今日是神王殿下與洛秋雨公主的訂婚大喜。”安冥放下酒杯,目光平靜地看向主位上的黎隱深,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和“不解”,“如此良辰吉日,何必讓這等掃興之事擾了興致?況且,賊人既然能悄無聲息地盜走凈水珠,此刻恐怕早已遠遁,夜王殿下此刻興師動眾,難免打草驚蛇,也恐驚擾了滿殿賓客。”
他頓了頓,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其微小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神王殿下不如先看看我們深海送上的賀禮,轉(zhuǎn)換一下心情?或許,能帶來點驚喜也說不定。”安冥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那名捧著深海藍綢禮盒的侍衛(wèi)身上。
黎隱深臉色陰沉。安冥這話,表面是勸慰,實則句句帶刺。什么“擾了興致”、“打草驚蛇”、“驚擾賓客”,分明是在暗指他此刻的失態(tài)和處置不當!尤其是在郎安剛剛警告過他之后,安冥這番話更顯得刺耳。
但他強壓下怒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冥殿下所言……也有幾分道理。那便看看深海的賀禮吧。”他倒要看看,安冥在這種時候,能送出什么東西來“轉(zhuǎn)換心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深海藍綢禮盒上。侍衛(wèi)在安冥的示意下,捧著盒子走到殿前,恭敬地呈給黎隱深。
黎隱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輕蔑,伸手解開了藍綢。當他掀開盒蓋,看清里面靜靜躺著的那顆散發(fā)著純凈湛藍光芒、內(nèi)部仿佛有星辰生滅流轉(zhuǎn)的寶珠時——
時間仿佛凝固了。
黎隱深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他像是看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最恐怖的事物,又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狠狠劈中!那完美的面具徹底碎裂,震驚、錯愕、難以置信,最后化為一股被愚弄、被赤裸裸挑釁的滔天怒火!
轟——!
一股強大無匹、狂暴失控的水系能量猛地從黎隱深身上爆發(fā)出來!他周圍的空氣瞬間扭曲,水晶地面以他為中心“咔嚓”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昂貴的魔法花卉瞬間被碾成齏粉!靠近他的幾位賓客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威壓震得連連后退,臉色煞白!
整個水月宮主殿,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看著那顆靜靜躺在禮盒中的凈水珠,又看看失態(tài)暴怒的神王,最后難以置信地望向那個始作俑者——冥王殿下安冥!
安冥在黎隱深恐怖的氣勢風暴中心,卻如同礁石般巋然不動。他甚至緩緩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恰到好處的“震驚”和“憤怒”的表情,仿佛他才是那個被栽贓陷害的受害者!
“神王殿下!”安冥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被激怒的冰冷和質(zhì)問,清晰地響徹死寂的大殿,“我深海誠心前來恭賀,送上重禮!您這是何意?!”
他伸手指著禮盒中那顆璀璨的凈水珠,目光銳利如刀,掃視全場,最終釘在臉色鐵青、渾身氣得微微發(fā)抖的黎隱深身上:
“看吧!我就說今日這么大的喜事,必有宵小從中作梗,意圖攪局!”
“果然!這栽贓陷害的手段,竟如此卑劣!如此明目張膽!”
“竟敢將失竊的凈水珠,塞入我深海送出的賀禮之中!”
“這分明是要陷我深海于不義!離間水月宮與深海王族的關系!其心可誅!”
安冥的聲音鏗鏘有力,充滿了被冤枉的激憤和凜然正氣:
“神王殿下!當務之急,不是對我深海發(fā)難!而是應當立刻徹查!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竟敢在您的訂婚宴上,使出這等下作手段!將這禍水東引的贓物,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入了我的禮盒!”
“請殿下明察!還我深海一個清白!”
轟——!
安冥這一番擲地有聲、顛倒黑白的控訴,如同另一道驚雷,再次狠狠劈在死寂的大殿之上,劈在每一個目瞪口呆的賓客心頭!
我站在安冥身后不遠處,手里緊攥著共鳴筆,整個人徹底懵了。我張著小嘴,眼睛瞪得溜圓,腦子里嗡嗡作響,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哈???
這是什么操作?!
安冥殿下……您……您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太……太厲害了吧?!
云舟趴在我肩頭,藍光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一道充滿了極致嘲諷和幸災樂禍的意念直沖我腦海:
“精彩!精彩絕倫!小傻子,看到了嗎?這就叫‘賊喊捉賊’的最高境界!論臉皮厚和心黑,這位冰塊臉殿下,絕對是瑤琳大陸當之無愧的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