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剛過,一人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廢棄的城隍廟前。夜風卷著枯葉在青石板上打轉,他緊了緊身上的墨色斗篷,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
“公子來遲了。”陰影里傳來尖細的嗓音,像鈍刀刮過青瓷。
崔衡心頭一跳,借著殘月微光,看見供桌后轉出個黑衣人。那人戴著青銅面具,只露出一雙吊梢眼,手里捧著個描金漆盒。
“路上有巡夜的耽擱了。”崔衡壓低聲音,“東西呢?”
黑衣人將漆盒推過來,銅鎖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崔衡剛要接過,突然按住盒蓋:“子桑陌乃鎮(zhèn)北王,若在問斬前走漏風聲……”
“崔公子這是怕了?莫忘了,是誰讓你祖父,父親流放千里的!”黑衣人冷笑,袖中突然亮出枚青銅令牌。上面猙獰的狼頭圖騰在月光下泛著幽光,獠牙處還沾著暗紅血漬。
崔衡倒吸一口涼氣。原本以為潛伏在這宮里的就是一個小啰啰,沒想到那人竟連金帳的死士令都給了這人,見令如見可汗,這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耶律可汗要的邊防圖在夾層。一定要小心行事!即便你死,也得平安將這交給可汗!”黑衣人湊近,面具下的呼吸噴在崔衡耳畔。
遠處傳來夜梟啼叫,崔衡手一抖,漆盒差點脫手。就在這時,破廟四周突然亮起數(shù)十支火把,將殘破的彩繪神像照得如同惡鬼。
“崔二公子!”清冷聲音從廟門傳來,禁軍統(tǒng)領劉昱按劍而入,“陛下請您入宮一敘。”
黑衣人猛地后退,崔衡這才發(fā)現(xiàn)他站的位置正好堵住了密道入口。電光火石間,黑衣人突然用胡語嘶吼:“為了草原之鷹!”隨即咬破衣領,黑血瞬間從嘴角溢出。
“攔住他!“韓昭箭步上前,卻見黑衣人面具脫落,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竟是御前伺候的李公公。
崔衡癱坐在地,供桌下滲出腥臭液體。他看著李公公扭曲的面容,一瞬間大腦空白,他要自救,他還不想跟著這人一起死!
“是耶律齊!”崔衡崩潰地抓住韓昭的靴子,“都是胡人指使我干的的!我是被脅迫的!劉大人,你信我!你幫我作證!……”
“帶走!”
“劉大人!……”
五更鼓響,子桑陌在詔獄里看著白嫣然數(shù)到一千七百九十一塊磚頭,鐵門終于開了。耳朵也清凈了!來人捧著的明黃卷軸。
“王爺,您受罪了!”
子桑陌活動了下手腕。獄卒捧來的紫金蟒袍還帶著熏香,他卻在袖袋摸到張字條:胡人突襲,北境將危。
太極殿上鴉雀無聲。子桑陌站在在冰冷的金磚上,聽見自己的心跳與更漏聲重合。無聲的質問著高堂上明黃色的人影!宋時宴高坐龍椅,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手。
“經(jīng)查實,鎮(zhèn)北王通敵一案純屬誣陷。”皇帝突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崔衡已供出幕后主使。”
“陛下!”白發(fā)蒼蒼的王崇山突然出列,“北境軍心不穩(wěn),老臣以為……”
“王愛卿多慮了。”宋時宴輕笑,手中罪狀撕成兩半,“朕已命工部將高月公主府(老皇帝嫡長公主)改建為鎮(zhèn)北王府。”羊脂玉扳指在案上一叩,“阿陌勞苦功高,該在京城享享清福。”
子桑陌不語。余光瞥見王崇山袖中露出的半截密折,上面赫然是北境布防圖的摹本。
當夜,新賜的王府燈火通明。子桑陌站在書房北墻前,指尖劃過羊皮地圖上的陰山山脈。劍三出現(xiàn),遞上密信。
“耶律倍連斬三名將領。”劍三壓低聲音,“探子說,耶律倍的金帳前掛了血旗。”
子桑陌將信箋湊近燭火,火苗竄起時照亮他眼底寒芒:“備馬,準備回北境!”
“王爺,府外有三百禁軍。”
子桑陌不明白宋時宴想搞什么!難不成真的是白嫣然說的更年期!北境的將士即便經(jīng)過殘酷的訓練,但也抵不住被自己人出賣!
“王爺!”白嫣然提著裙擺闖進書房,發(fā)間銀步搖叮當作響,“王家送來的帖子。”
子桑陌展開燙金請?zhí)鸹ㄏ惴垠湎隆M醭缟降淖舟E工整如刀刻:“恰值西府海棠盛開,恭請鎮(zhèn)北王品茗賞花。”
“老狐貍。”子桑陌合上帖子,“回帖說本王……”
“聽說王小姐新得了胡姬教導舞藝。”白嫣然笑著湊近,她還從未見過古代異域美人吶!雖然這個世界根她的世界不是同一個,但自己就當自己穿越古代了!
子桑陌看她的笑,略顯無奈!有時候她真的羨慕這人的天真!鴻門宴可不是誰都有興趣去參與的!
“劍三!你回北境將北境布防圖泄露的消息傳回去!”
子桑陌根據(jù)自己的記憶將北境布防圖臨摹出來,將胡人可能突襲的地方畫上重點!
“拿著我的令牌,韓肅等人自然會信你!他們知道該怎么做!告訴他們,本王希望歸去之時,他們將失陷的腹地都收回來了!”
“陛下,鎮(zhèn)北王收了王家的請?zhí) ?/p>
批閱奏折的手一頓,這暗衛(wèi)是閑的慌嗎?
“何日?”
“三日后。”夜一感覺自己好像被主子嫌棄了!應該是錯覺吧!又不是自己主動去監(jiān)視鎮(zhèn)北王的,不是主子自己說了關于鎮(zhèn)北王的消息都要事無巨細嗎?
王家花園里暗香浮動。各種奇異花草爭相開放!子桑陌帶著白嫣然到場之時,里面已經(jīng)有不少人帶著自己的子女到了。
“鎮(zhèn)北王到!”
“皇上駕到!”
子桑陌抬腳的片刻停住,向后看去,隨機拉著白嫣然站在一邊。其他人跪拜,子桑陌和白嫣然站著就閑的格外的引人注目!
“免禮!朕今日只是來參宴,王愛卿平常心即可!”
王崇山微笑著“多謝陛下,陛下這邊請,王爺請!”
賞花宴上,成片的海棠美不勝收,各種春日花卉也被人搬到院子里,還有稀有的蘭花。
大周男女大防并不嚴重,因此眾人可一塊賞花,寫詩,品茗,行酒令等!
“王爺你看,他們這里還有十八學士和郁金香!”
宋時宴和子桑陌同時看去,那盆不知名的花卉擺放在一座蓮花舞臺的四周,嬌艷的紫色花瓣將開未開,沒見過的自然覺得新奇好看!在外圍一圈,放著八架大鼓。
王崇山點頭稱是“這位小姐好眼力!不知小姐和王爺是何關系?”
“王爺是我老師!”
王崇山心里不虞!他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花,卻被一個不知名不懂禮數(shù)的野丫頭一口叫出來,莫不是他被那胡商給騙了?
可聽著周圍人的恭維,和對花的贊嘆,卻又不是如此!想必是這丫頭曾經(jīng)在哪看過。而且聽說是邊境生活的,想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王爺。”
“別闖禍!”子桑陌揉揉眉心,突然感覺不應該帶她來的!
“阿陌對白姑娘可真好!”宋時宴抿著茶。
“???”這人在發(fā)什么瘋?但這丫頭做事總是讓人不放心!手指輕敲桌面,暗處的劍一悄悄離去。
白嫣然到處走走逛逛,一丫鬟從身后走來,一不小心將茶水潑在她的天水碧襦裙上。
“求白小姐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丫鬟跪在地上,埋著腦袋!一個勁的磕頭求饒!
“沒事!你帶我去換身衣服就好!”
“好,好的。白小姐跟我來!”
穿過九曲回廊時,白嫣然數(shù)著經(jīng)過的仆役。第七個婢女手上的繭子,分明是常年拉弓留下的。拐角處冷風驟起,她突然被猛推一把!
“嘩——“
湖水漫過頭頂?shù)膭x那,白嫣然看見那丫鬟袖口翻飛的銀扣——狼頭圖騰與那邊境胡人旗幟所見如出一轍。她下意識去摸藏在發(fā)簪里的小刀,卻被水草纏住手腕。模糊的視線里,一道玄色身影破水而來。
劍一的手臂箍住她腰身時,白嫣然聽見岸上此起彼伏的尖叫。
丫鬟的聲音格外刺耳:“快救人啊!白姑娘……白姑娘……”
可水面根本不見人影。
“你們狗叫什么!”
白嫣然換了一身紅色衣裙,本來還想著人人平等,在這個世界當下人的都不容易。可自己體諒他們不容易,他們卻想要她的小命!估計還在笑話她的愚蠢!
去他喵的不容易,誰的小命不是命!
更何況自己還背靠鎮(zhèn)北王這個boos級別的人物!
“帶我回宴會!”
“是是是!”
海棠花瓣被風吹落,一條紅綾襲來,留下一陣花香。紅綾飄落,一嬌美女子穿著改良的胡姬服飾緩緩落地,面上不經(jīng)意間吹落得面紗,將她的美貌完全的展示。
兩隊穿著紅衣的男子也在此刻就位。鼓聲響起!
輕柔的薄紗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飄動。鼓點節(jié)奏鮮明,她的雙眸微微瞇起,似有萬種風情流轉。
腰肢靈活,手臂如靈蛇般蜿蜒舞動,手指靈活地變化著造型,時而如孔雀開屏般展開,時而又緊握成拳。
旋轉騰羅,裙擺飛揚,像一朵盛開的海棠花在風中搖曳。腳步輕盈移動,每一步都踏在節(jié)奏的鼓點上,如同在沙漠中翩翩起舞的精靈。她的頭部微微擺動,眼神中透著神秘與魅惑,仿佛在訴說著古老而遙遠的故事。
伴隨著鼓聲的高潮,她的動作變得更加熱烈奔放。飛騰旋轉,一人將琵琶扔向臺中,五指纖柔,撥弄琴弦,最后的反彈琵琶更是將異域的熱情與活力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讓周圍的人仿佛置身于神秘而迷人的異國他鄉(xiāng)。
在座的有身份的人,都對這女子不滿!王家明著賞花宴,卻讓他們這些有身份的世家小姐官宦小姐做他王家的陪襯,真真令人不齒!
宋時宴冷笑,子桑陌不甚理解!要做在一起的是他,生氣的也是他。
“陛下~,別鬧!”
“呵!”
居然說自己在無理取鬧嗎?到底有沒有將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臣女王彩蝶見過陛下,王爺!”
子桑陌不語,喝著茶水,沉默應對,畢竟這里權利最大的不是她!
“舞不錯,起來吧!”
宋時宴笑著,眼里卻是一片冷的,這王崇山想把自己的女兒推給阿陌,看來崔家的下場他們是一點都不放在眼里!原本還以為是一個老實的,偏偏要往他的刀口上撞!
“謝陛下!”
“跳的也就那樣吧!還沒我跳的好看!”白嫣然小臉上滿是不屑,她敢保證,自己落水和這王家脫不了干系!自己可是看了不少宮斗宅斗小說和戲劇!
既然你們都要我小命了,還不準我打個臉!都給本小姐把臉伸過來,乖乖挨打!
王彩蝶掩下眸中的怨毒,起身退到一旁,陛下面前她該守的規(guī)矩還是要守得!
“哦!既然白小姐有這信心,那白小姐就上臺表演一番吧!”宋時宴笑了笑,笑意依舊不大眼底,這白嫣然是沒有腦子嗎。在阿陌身邊連規(guī)矩都沒學好,到時候丟的可是阿陌到臉。
上位者都還沒發(fā)話,她倒是先叭叭上了!若不是看在阿陌的面子上,這人直接關大牢里去!
子桑陌不語,只是心里默默的將禮儀一課程默默提上了!這段一年只想著教她啟蒙,讀書寫字!忘了禮儀這些。
白嫣然搞不懂,這皇帝是不是子桑陌一隊的,不然為什么要幫別人呢?
但還是上臺,將紅綾撿起,兩段綁上鼓槌!
“王爺,你可以幫我伴奏嗎?”
子桑陌沉默片刻:“為何?”
“我在這里只認識王爺了,王爺幫幫我吧!”女孩子明亮的眼眸里滿滿的信任感,好像你是她的全世界一樣。
不知所謂!阿陌怎么可能答應!
“好!”字一出口,子桑陌自己都愣住,周圍更是一片寂靜!在京的官家士族那個不知鎮(zhèn)北王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國師,為人只是冷漠疏離。
這樣的人,誰敢找他幫忙,又有誰敢奢求他答應!當國師的時候,更是鮮少露面。只知道國師有一手能白骨生肌,枯木逢春的本事!要不然老皇帝也不可能讓當初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當國師。
激昂的鼓點如驟雨般響起,在空曠的場地中回蕩。女子一身紅衣閃電般疾沖向場地中央的大鼓。
子桑陌雙臂掄起鼓槌,重重地砸在鼓面上,鼓聲如雷霆乍響,仿佛萬馬奔騰于沙場。
每一次敲擊,鼓槌都帶起凌厲的風聲,似是要將敵人的頭顱擊碎。
女子身姿矯健,如同燃燒的火焰,在男子身旁輕盈地舞動。她的鼓槌如靈動的蝶,在鼓面上翩翩起舞。
白嫣然的動作柔美而又不失力量,鼓槌在她手中上下翻飛,似是在編織著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要將敵人困于其中。她的眼神堅定而又冷靜,在鼓聲的掩護下,如同一柄隱藏在黑暗中的利刃,隨時準備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兩人的動作配合默契,剛柔并濟。男子的每一次重擊,都像是沖鋒的號角。
女子的每一次輕敲,都像是在為戰(zhàn)友傳遞著信息。他們的身體隨著鼓聲的節(jié)奏不斷變化,時而如猛虎下山,時而如靈蛇出洞。鼓聲越來越急,他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整個場地都被他們的氣勢所籠罩。
突然,鼓聲戛然而止,兩人同時停下手中的鼓槌,如同一尊雕像般佇立在鼓前。
一個是以鼓為奏,一個則將鼓融入舞蹈,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根本無法比較。但要是論輸贏,即便王彩蝶舞姿更為優(yōu)美。但誰敢說鎮(zhèn)北王輸!更何況王彩蝶讓自家女兒,姐妹做陪襯!
白嫣然巧笑盼兮,美目流轉!子桑陌回到原位,第一次有人這么明目張膽的利用她!
賞花宴結束,王崇山也沒有看到宋時宴和子桑陌對自己女兒流露出半分意思,心中對白嫣然不屑的同時,多了一絲殺意!
今日在場的哪一個不是人精,雖然不知鎮(zhèn)北王為何要將這女子帶在身邊,但只要不是太瞎就能看出來,鎮(zhèn)北王只是對她一時新鮮,能不能長久的留在鎮(zhèn)北王身邊都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