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梅樹無花無果,只有幾片蔫黃的葉子掛在枝頭。
陽光透過光禿的的枝丫,直接照在昏睡的人身上,雪白的長發隨意披散垂直在地上!
一身白衣簡單感覺,連一朵繡花也無,唯有腰間束著紅色的腰封。在京城度過的日子好像格外的漫長,漫長到她只能睡覺來打發時間。
本以為還有好戲看,結果每日都是大臣之間你爭我吵的無聊戲碼!
“王爺,該用膳了!”劍三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子桑陌眼也不眨的喝下。
“王爺,聽說今日朝會上,兵部又提議派人接管北境軍務。”劍三壓低聲音道。
子桑陌的手微頓,將碗放回托盤里,宋時宴想一點點蠶食他在北境的根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來日就算他回到北境,也只是空有一個虛名!
最是無情帝王家!
“隨他們去吧。”子桑陌淡淡道,這個世界本就不該有子桑陌這個人!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強行闖入的異類!
展開宣紙,提筆在紙上畫下一個少年在窗邊讀書,窗外的梅花開迎寒綻放。
“王爺!”一名侍衛匆匆闖入,“邊境急報!”
子桑陌筆下一滯,墨汁在宣紙上留下一塊墨汁。接過信函,快速瀏覽內容,臉色越來越凝重。
“胡人集結十萬大軍于邊境,南庭國使者頻繁出入胡人王帳……”子桑陌的手指捏緊了信紙。
“備馬!我要進宮面圣!”子桑陌大步向外走去,騎馬直奔皇城,在皇城門下馬,不管不顧的往里走。
宋時宴正在批閱奏折,忽聞外面一陣騷動。他抬起頭,正好看見子桑陌推開阻攔的太監,大步走了進來。
“陛下。”子桑陌,“邊境急報,胡人與南庭結盟,意圖南北夾擊我大周。臣請即刻返回北境,整軍備戰!”
宋時宴放下朱筆,打量著眼前人。阿陌似乎一直都很瘦,但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如星辰般明亮銳利。他即便沒有佩戴任何飾物,卻自有一份超脫凡俗的氣質。
“阿陌。”宋時宴緩緩道,“胡人犯邊,不足為懼。再者韓肅等人也不是無能之輩,阿陌安心待著便是。”
“陛下!”子桑陌上前一步,“此次不同以往!胡人各部罕見地統一行動,南庭使者更是頻繁出入胡人王帳。若是他們聯合起來,那么即便韓肅他們有以一當十的能力,只怕也只會是螳臂當車。”
宋時宴瞇起眼睛:“阿陌!北境不是非你不可,就算,胡人與南庭結盟,那你去又有何意義!朕會派人帶領軍隊前往北境!”
子桑陌一怔,心里久違的涌現出不舒服。隨即坦然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作為臣子為君分憂!”
“阿陌!”宋時宴冷沉著臉!
子桑陌決絕轉身,只留下給宋時宴毫無留戀得背影!
宋時宴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手冰涼刺骨。他想叫住子桑陌,帝王的尊嚴卻讓他開不了口。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殿外,他才頹然坐下,心中莫名空了一塊。
子桑陌離開京城后,日夜兼程趕回北境。越是接近北境,心中越發難以寧靜。
“劍一,召集暗閣!”
“是!”
如果胡人真的與南庭結盟,那就別怪她先下手為強!
待此間事了,她就離開這個地方,無論是鎮北王還是國師身份都是一個無形的枷鎖!宋時宴已經登機為帝,這江山該滅殺的蛆蟲也滅了!這件事后,她就沒有什么理由再留下了!
“王爺!真的是您回來了!”北境守軍見到子桑陌,如同見到救星,紛紛跪地痛哭。
這段時日,他們堅守著防線,卻是節節敗退!九死一傷!南庭與胡人的攻勢迅猛,完全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子桑陌扶起他們,迅速了解戰況。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胡人已攻破三道防線,南庭軍隊也從東南方壓境。要不是眾將士負隅頑抗,拼死一戰,北境大部分地勢險要怕北境早已經淪陷!
“還剩多少兵力?”子桑陌沉聲問。
“不足四萬,而且多是傷兵……”
子桑陌閉了閉眼。四萬對二十萬,這是必敗之局。但他別無選擇。
“傳令下去,放棄外圍據點,集中兵力死守北涼城。同時疏散城中百姓,能走多少是多少。”
“王爺,您……不跟百姓一起撤嗎?”副將顫聲問。
韓肅看著子桑陌冷峻的眉眼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子桑陌望向北方滾滾煙塵,那是胡人大軍逼近的征兆。“擒賊先擒王!韓肅你統領全軍抵抗在前線,一但敵軍潰散,你們便乘勝追擊!”
“王爺!”韓肅心中越發的不安穩!
“若是本王未回來,你便是北境的統帥,若是你死了,下一個將領就頂替上來!”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地獄。胡人日夜攻城,箭矢如雨,投石機將城墻砸得千瘡百孔。子桑陌親自上陣,身先士卒,哪里最危險就出現在哪里。他的鎧甲染滿鮮血,長劍卷刃,卻始終屹立在城頭,成為守軍的精神支柱。
暗閣人員基本就位,子桑陌穿上夜行衣,幾百人趁著夜色潛伏進敵人的營帳!
胡人和南庭絕大部分將領都已經休息,只留下部分士兵守夜。
劍三悄無聲息的摸到敵人存放糧草的營帳,帶著幾人將胡人偷偷抹了脖子!打開一個缺口鉆進去,十幾人同時點燃糧草!
立馬離開去往更大的糧草處!本來夜深,連續幾日作戰,雙方士兵都疲憊不堪!守糧的士兵即便是強打著精神,也止不住的打瞌睡!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將北境攻破!老子都想回去見我的妻女了!”
“誰知道呢?這北境真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什么東西燃起來了?”
“糧草!快,快救火!”
子桑陌帶著剩下的人,摸到各個將領的營帳,必須在胡人營帳亂起來之前,將他們殺了!
悄無聲息摸進去,一刀斃命,一但被發現,立刻撤退,毫不眷戀!
子桑陌摸進耶律倍的營帳,匕首毫不猶豫的順著床榻上人的脖頸用力一抹!一人卻從走了進來!
“四皇子,身體可好些了!”耶律倍聞著空中的血腥味,慢慢抽出腰間的彎刀!
兵刃相接,來人處處狠辣。子桑陌一拳砸中耶律倍的鼻梁,鈴鐺中的昏睡蠱不過瞬息進入耶律倍的鼻子里。
強烈的困意襲來!
子桑陌本想趁人之危,拿下他的首級!
耶律倍一腳踢翻架子!巨大的動靜引來士兵!
一劍砍下脖子!若是放任耶律倍活著,迎接北境的將是更為猛烈的反撲!
可也暴露了自己的所在!只得一把火將營帳燒了!破開帆布,溜出去!劍一等人完成任務立馬離開!中途即便是被人發現,也會將手中匕首當成箭矢,直直插入對方的喉嚨,讓人根本說不出半句話來!
韓肅站在城墻上,臉上帶著堅決!他不知道王爺他們順不順利,但王爺他們已經將敵人的糧草燒了!只要他們撐過,等敵人糧草斷絕,他們就算勝利!
“兄弟們,”他站在殘破的城樓上,聲音沙啞卻堅定,“今日我等或許難逃一死,但我們的犧牲不會白費。每一刻我們拖住敵人,就能讓更多百姓安全撤離。我們北境男兒不是孬種,今日隨我殺敵!”
殘存的將士們舉起兵器,發出最后的怒吼。韓肅拔出佩劍,劍鋒直指城下如潮的敵軍:“殺!”
敵軍群龍無首,韓肅帶著軍隊殺來,將他們殺的個措手不及,局勢逆轉!
子桑陌則帶著人繼續向著胡人的方向走!
“主子,還有二三十里就到了突厥城了!”
子桑陌眺望遠方,胡人的突厥城竟比她的北境還要荒涼!
“劍三,給你半月時間,可將突厥地圖完整描繪出來?”
“不成問題!”
子桑陌看著突厥,皮笑肉不笑,次次都拿北境開涮!真當她是軟柿子不成!
劍三繪制好地圖,突厥王遇刺被害的消息也在突厥城內傳播來開!短時間內,胡人都不會再侵犯北境!
子桑陌立馬調轉去往南庭,卻見到了一個人,對方紅衣白發,邪魅的像一個妖精!
一雙琉璃色的眼眸,冷漠疏離,帶著三分虛假的笑意!
在他懷中,還抱著一個十七八歲的黑發女子,女子生的極美,美的不似凡塵之人!
子桑陌在他們面前都遜色三分!“師父!”
樹上的男子溫柔的注視著懷里的人,說出的話溫柔卻無感情!
“你要去南庭。”
“是,南庭犯我大周,徒兒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
樹上的男子,像是終于舍得給她一個眼神!
“回去!或者死在這里!”
子桑陌怔住,這個被她成為師父的人與南庭是什么關系?竟為了南庭特意跑過來警告她!
師父來歷神秘,本領通天,若不是師父的一滴血,她也不會有幾年的光景去看這世間萬物!
“還有,你我師徒情誼早已斷絕!以后莫在稱我為師!”
來無影,去無蹤。事過了無痕!
有時候,子桑陌真的會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師父拿來練手的試驗品!一個起死回生的試驗品,若不是自己變成如今的模樣,怕是他早就和將用在她身上的秘法施加在師娘身上!
娘親與這樣的瘋子做交易!只怕也是師父早就計算好的!
許久不動的心臟猛地縮緊,劇烈的疼痛讓她雙膝跪在地上!暈過去之前,她想師父真是個瘋子,即便是在心里罵他,他也不允許別人在師娘面前“壞”了他的名聲!
“主子!”
皇宮內,宋時宴正在批閱奏折,突然一陣心悸,朱筆掉落在地。
“陛下?“太監慌忙上前。
宋時宴擺擺手,卻感到莫名不安。這幾日他頻頻夢見子桑陌,夢見北境烽火連天。雖然北境傳信,邊關大捷,但他心中疑慮越來越重。
“夜一!”他厲聲道。
“陛下!”
“可有鎮北王的消息?”
夜一搖頭,自從北境戰事停歇,鎮北王就像是消失了一樣!但有小道消息說鎮北王刺殺突厥王,回程途中被胡人埋伏,已經身死!
想了想,還是將這個消息壓下。
宋時宴不語,腦海中浮現子桑陌那日決絕的眼神。
“備馬,朕要前往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