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漆的拇指蹭過手機屏幕，直播間右上角的數字像漏氣的皮球般干癟——87人。這是“漆鳴坊”開播三年來最慘淡的時刻。彈幕慢吞吞飄過一條扎心評論：“匠心科技新出的漆盒才980，姐你這價夠買十個了！”

她沒接話，反手從工作臺抄起那柄祖?zhèn)髌岬丁ｕ忯~皮裹纏的刀柄早被磨出油潤的包漿，刃口沾著昨夜剛調的朱砂，暗紅如凝結的血珠。彈幕突然活泛起來：“嚯！主播要砍人？”“這刀夠野，上鏈接不？”

鏡頭猛地轉向兩件漆盒：

-左邊是她手作的“星河攬月”盒，黑漆底上朱砂繪制的星軌纏繞錫片鑲嵌的彎月，月光處細看能辨出蛋殼碎片拼的隕石坑（涼山漆器蛋殼鑲嵌工藝）；

-右邊是匠心科技的3D打印仿品，紋路光滑得像玻璃，標簽印著刺眼的“非遺復刻·限時980元”——還不到她真貨9800元的零頭。

“家人們看好了?！卑⑵徇菄}擰開紫外光燈管，慘白的光潑向兩件漆盒。

三秒，僅僅三秒。

右邊仿品的朱砂紋路像融化的冰淇淋，紅漿順著樹脂盒壁往下淌，露出底下死白的塑料胎。而左邊真貨的星軌卻在紫光中浮起細碎金芒，錫片月亮折射出冰棱似的冷光，蛋殼鑲嵌的隕石坑透出星河般的星點閃爍——那是礦物顏料里的天然云母結晶（科學原理：朱砂含云母片，紫外光下發(fā)冷光）。

彈幕瞬間爆炸：

“臥槽！這褪色速度比我前任變心還快！”

“匠心科技出來挨打！[憤怒表情×10]”

“漆姐硬剛！已錄屏轉發(fā)家族群！”

阿漆握刀的手骨節(jié)暴突。刀柄壓著的那沓退貨單最上面一張，寫著顧客的嘲諷：“什么手作溫度？機器壓的比這光滑多了！”窗外，匠心科技的LED廣告屏正滾動標語：“科技賦能非遺，共享文化財富”，紅光漫進作坊，像潑了一地血。

腕間突然傳來灼痛。那只從不離身的祖?zhèn)髌徼C——黑底嵌蛋殼星紋的老物件——此刻燙得像淬火的鐵圈。她下意識用刀柄敲了下鐲子，“鐺”一聲清響未落，直播間屏幕驟然漆黑！

猩紅彈窗刺進眼底：

“該直播涉嫌詆毀商譽，依據《電子商務法》暫停服務?！?/p>

作坊徹底暗下來。紫外燈管滋滋響著，照著仿品漆盒上蜿蜒的紅淚，像一道潰爛的疤。

阿漆癱坐在滿地木屑里。手機震動，銀行發(fā)來短信：“您尾號7788賬戶余額：47，326.19元，本月貸款待扣款48，000元”。她攥緊那疊退貨單——三個月來第17件退貨，理由清一色“紋路不夠光滑”。

“叮！”一條新信息彈出來：

“漆姐，匠心的人剛才來店里...說只要交出‘星河攬月’的紋樣庫，就聘您當技術顧問...”發(fā)信人是隔壁銀飾鋪的劉叔。

阿漆冷笑著一鍵刪除。去年市非遺展上，陳扒皮摸著她的漆器嘖嘖稱奇：“阿漆姑娘，這紋樣要是能量產...”當時他腕間的蜜蠟手串挨著漆鐲，油光蹭亮了半邊鐲子。

墻角傳來沙沙聲。趙爺爺佝僂著背，正用砂紙打磨一塊琵琶木胎。老人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陰干...滿三年了?！卑⑵岜羌庖凰?。這木料是她阿爸生前進山伐的川西老核桃木，阿媽去世那年泡進生漆池，如今漆毒早沁透了木芯（非遺考據：木胎需陰干三年）?？山承目萍嫉?D打印機，三小時就能“復刻”三百件。

手機又震，直播間粉絲群炸鍋：

“漆姐！匠心的人把你切假貨視頻掛官網了！”

附鏈接里，她的紫外光對比實驗被剪輯成“手作坊惡意貶低科技產品”，彈幕刷滿水軍評論：

“手作人就會賣慘！”

“早該用機器取代老古董！”

阿漆猛地起身抄起漆刀，刀尖對準仿品漆盒狠狠劈下！

“咔嚓！”

樹脂盒裂成兩半，盒壁夾層簌簌掉出黑色電子元件——竟嵌著指甲蓋大的電路板（科幻伏筆）。她捏起碎片對著光，芯片上刻著極小的符號：∞纏繞著△，像某種邪惡的圖騰。

“阿漆！”卷簾門嘩啦被掀開，穿西裝的女人氣喘吁吁沖進來，“工商剛給我打電話，說明天來查你‘售假’！”

來人是金瑩。三年前她還是漆坊學徒，如今已是互聯網公司的產品總監(jiān)，唯一沒退真貨的老顧客。

“查我？”阿漆指著滿地狼藉，“他們用電路板當胎骨！”

“沒用的。”金瑩苦笑，“匠心注冊了‘新型非遺工藝’專利，電路板算‘科技賦能’...”她突然頓住，撿起那塊電路板碎片，“這符號...我們鑒偽組最近在跨境假貨里見過！”

金瑩手機彈出郵件提醒：

“瑩姐，你要的‘匠心仿品光譜分析’結果：化學顏料含放射性鍶-90（半衰期29年），超標40倍。”附件圖譜里，一道猙獰的紅峰刺穿安全線（科學依據：鍶-90為核廢料污染物，易誘發(fā)骨癌）。

“這幫畜生！”阿漆渾身發(fā)冷。她想起買仿品的多是學生和老人...

“告他們！”金瑩眼冒寒光，“我有朋友在檢測機構，但需要更多證據——”

話沒說完，阿漆腕間漆鐲驟然冰寒刺骨！蛋殼星紋在陰影里滲出幽藍光點，如呼吸般明滅。幾乎同時，金瑩手機警報狂響：

“警告！檢測到γ射線暴！源坐標：東經102.73°，北緯27.89°...”——正是漆鳴坊的位置！

兩人駭然對視。

窗外夜空突然亮如白晝，一道流星拖著藍火墜向遠山。漆鐲光點瘋狂閃爍，阿漆腦中炸開電子雜音：

“坐標...干擾...保護紋樣...”

雜音淹沒在刺耳的警笛聲中。工商的車隊拐進街口，紅藍車頂燈撕破了夜。

金瑩猛地塞給阿漆一張名片：“去找我朋友！他是聲波鑒偽專家——”話音未落卷簾門被砸得山響：“開門！例行檢查！”

阿漆攥緊名片。頭銜在昏暗光線里微微反光：

“吳沉，中科院聲學研究所古文物頻段修復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