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瑾瑜珠寶齋的第六代繼承人南知音,受重金所邀,來到本地最大望族溫員外府上,為其獨女溫之綽小姐趕制一批婚嫁新首飾。
“小姐,南知音掌柜來了。”溫之綽的丫鬟阿和引我入內。
“溫小姐好,我是南知音。”我微微欠身頷首。
“此番前來,是想了解小姐中意的款式,好按您的喜好,再趕制一批合您心意的首飾。”
陽光透過輕薄的窗簾,灑在少女的閨房,宛如一層柔金薄紗。溫小姐身著一襲素色羅裙,婀娜地坐在雕花梳妝臺前。
她似乎心事重重,端坐鏡前,心不在焉。纖指纏繞著發絲,目光卻怔怔望向窗外,秀眉微蹙,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藥。
臺上那面精致的銅鏡,邊緣雕刻著繁復花紋,在日光下泛著古樸光澤。鏡旁,一把犀角梳靜臥,齒間仿佛還殘留著昨夜的花香。
她伸出蔥白般的手指,輕輕握住梳子,將如瀑長發緩緩解開。烏黑的發絲傾瀉而下,垂落肩頭與椅背。
“小姐?小姐?”阿和又喚了兩聲。
她這才微側過身,望向鏡中映出的那張略顯青澀又嬌美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帶著晨起的慵懶與新一日的期許。手中的梳子緩緩穿過發絲,從頭頂滑至發梢,每一梳都輕柔而專注,仿佛在編織一個甜美的夢。
“啊,南掌柜,方才失禮了。”阿和的催促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慌忙起身。衣袖不經意間帶倒了妝臺上的針線筐,一籮筐的女紅繡品散落一地。
我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住她,順勢與阿和一同收拾。
“溫小姐莫動,小心有針,我與阿和妹子收拾便好。”我邊說邊撿拾地上的頂針、剪子等小物件。
忽然,一個未繡完的藍色荷包入手,上面只孤零零地繡了一片云彩。
阿和神色一慌,伸手接過荷包:“南掌柜您是客,怎好勞煩您?老爺知道了要責怪的。”言畢,她不動聲色地將荷包攏入袖中。
我抬頭,瞥見阿和眼中那一絲慌亂,心中已明白了幾分。溫小姐未來的郎君是白馬書院李夫子家的公子李厲駿,若是寄情的荷包,該繡駿馬才是,怎會是一片云?
我定了定神,移開目光,佯作未見,仰頭對溫小姐綻開笑靨:“小姐快想想,有什么喜歡的樣式?這幾日咱們商定了,我好回去盤算鋪里的寶石珠子夠不夠數。”
那片云彩,仿佛重重壓在了溫小姐眉間。她頹然道:“不瞞南掌柜,這婚事……我實在歡喜不起來。
也想不出有何喜歡的款式,做出歡歡喜喜戴在頭上出嫁。”言罷,她無力跌坐在團凳上,失聲痛哭。
看來,那片云彩,真真壓在了她的心坎上。我暗嘆一聲,走過去將她攬入懷中:“小姐日后喚我知音姐吧,掌柜聽著生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情字最是難解。小姐縱有萬般愁苦,該好好打扮時,還是要打扮的。”
“好看的鏈兒釵兒,該戴便戴,不為別人,只為自個兒瞧著高興,你說是不是?”我輕輕捧起她的臉,抽出手絹替她拭淚。“阿和姑娘,快打盆熱水來給小姐凈面,哭花了臉可不好。”
阿和收拾好繡筐,快步跑了出去。
“啊!”重重一聲,阿和摔在門口。我瞥見一個人影飛快地從窗前閃過,正欲追看,溫小姐卻如臨大敵般拉住我:“無事!想是阿和自己不留神絆倒了臺階。好姐姐莫去,阿和面皮薄,摔跤被人瞧見,心里要不自在的。”
我將信將疑地望向門外,又見溫小姐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窗口——方才絕非阿和自己摔倒!那人影究竟是誰?
“好姐姐,這是我表哥帶回的一些防蛇鼠蟲蟻的藥包,料子都可靠,你也帶些回去吧。”我接過藥包道了謝,心中盤算著此事蹊蹺,先回鋪子再作計較。
“南掌柜,老爺請您去前廳一趟。”溫員外派了小廝來后宅。
溫之綽只得松開我的手:“好姐姐,阿爹喚你,我也不好強留。等你回來,我們再細說。”
我提著裙裾,蓮步姍姍,隨小廝前行。趁此機會,細細打量這宅院景致。
繞過影壁,一方清幽古院映入眼簾。地面以規整青石板鋪就,石縫間偶有嫩綠小草探頭,為這莊重添了一抹生機。四周圍墻爬滿蔥郁藤蔓,夏葉繁茂,形成天然綠幕,篩下斑駁光影。
墻角處,幾株嬌艷花卉錯落綻放,牡丹雍容,芍藥嫵媚,花瓣上凝著晶瑩露珠,仿若美人垂淚,惹人憐愛。
溫老爺早已端坐等候。甫一進門,便見一個修長身影佇立一旁。他身著一襲月白長袍,料子看似素凈,卻在光影流轉間泛出柔和光澤,如月華傾灑,透著幾分出塵之意。
袍袖與下擺皆繡著精致的百草紋,針法細膩,株株藥草栩栩如生,似在訴說其妙手回春的傳奇。腰間束一條深褐色絳帶,佩一枚羊脂玉藥臼配飾,溫潤玉色與他清雅氣質相得益彰,輕輕晃動間,更添靈動。
小廝低聲告知:“這便是我們家表公子,少年名醫方懷遠。”隨著小廝目光望去,那道身影轉身向我點頭致意,我福身回禮。
員外身著絳紫錦袍,袍身繡滿繁復吉祥云紋,金線穿梭,熠熠生輝,盡顯尊貴。
袖口與領口鑲一圈雪白貂皮,柔軟奢華,既御寒,更襯其不凡身份。腰間束一條寬幅鏤花玉帶,玉質晶瑩剔透,雕龍鳳呈祥,匠藝精湛。帶上懸一枚溫潤翡翠玉佩,輕晃間,發出清脆悅耳之音,仿若低語其富足涵養。
溫員外聲如洪鐘:“南掌柜,此乃我外甥方懷遠,行醫歸來,正好引見。”方懷遠拱手:“久聞瑾瑜齋南掌柜心靈手巧,今日得見,實乃有幸。”
我微笑頷首:“方才在后宅與溫小姐商議首飾樣式,來遲了,萬望海涵。”
溫員外似想到什么,頓了頓。
方懷遠察言觀色,正欲告辭,卻被攔住:“懷遠非外人,此事關乎他妹妹,聽聽無妨。”
“南掌柜,老朽聽聞貴府有一壓箱底的著名樣式,不知此次,可否為小女打造此雙頂級珠釵?”
我心頭猛震——莫非是指上代傳人穆青玉遺下未完工的“雙珞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