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珩留下的“深度防御機(jī)制”警告,像一道無形的電網(wǎng),將林小鹿徹底囚禁在恐懼的牢籠里。
接下來的幾天,她活得如同驚弓之鳥。
她不敢再碰“智聯(lián)萬家”APP,甚至看到手機(jī)上的WiFi圖標(biāo)都覺得刺眼。
她拔掉了家里所有非必需的智能插頭,只留下冰箱和熱水器這種基礎(chǔ)電器。
每次開門拿外賣或快遞,她都神經(jīng)質(zhì)地先湊到貓眼上張望半天,確認(rèn)樓道空無一人,才以最快的速度開門、拿東西、關(guān)門落鎖,生怕觸發(fā)什么看不見的“反制措施”。
對隔壁那扇緊閉的門,更是避如蛇蝎,連眼神都不敢輕易瞟過去。
那份恐懼,深入骨髓。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隔著一堵墻的,不是一個普通的、有點強(qiáng)迫癥的鄰居,而是一個掌控著冰冷科技利刃、隨時可能將她這個“高危入侵源”徹底“隔離”甚至“清除”的危險存在。
蘇蔓的電話她不敢多接,生怕自己的焦慮泄露了什么,引來更可怕的連鎖反應(yīng)。
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小心翼翼的呼吸和無盡的提心吊膽。
時間在這種壓抑中緩慢爬行。
白天在公司的忙碌還能暫時麻痹神經(jīng),可每當(dāng)夜幕降臨,回到這個與“危險源”僅一墻之隔的公寓,恐懼便如影隨形。
她開始失眠,一點點細(xì)微的聲響——樓上鄰居的腳步聲、窗外風(fēng)吹過的嗚咽、甚至冰箱壓縮機(jī)啟動的低鳴——都能讓她瞬間驚醒,心臟狂跳,冷汗涔涔,豎著耳朵分辨那是不是來自隔壁的“反制”前奏。
幾天下來,林小鹿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眼下掛著濃重的烏青,精神高度緊繃,像一根隨時會崩斷的弦。
這天深夜。
萬籟俱寂。城市沉入最深的睡眠。
林小鹿好不容易在極度疲憊中陷入一種淺眠狀態(tài),意識漂浮在混沌的邊緣。
突然!
“砰——嘩啦!!!”
一聲沉悶又尖銳的爆裂巨響,如同平地驚雷,毫無預(yù)兆地在寂靜的客廳里炸開!緊接著,是洶涌澎湃、如同瀑布傾瀉般的巨大水聲!
林小鹿被這恐怖的巨響瞬間從床上彈了起來!心臟驟停!
發(fā)生了什么?!
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赤著腳就沖出了臥室。
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魂飛魄散!
客廳靠近廚房的位置,連接著那個老舊水龍頭(之前折騰智能水閥時動過)的金屬水管,不知何故,竟然從墻體連接處徹底崩裂開來!一道猙獰的裂口正瘋狂地向外噴射著碗口粗的白色水柱!
那水壓極大,水柱像失控的高壓水槍,狠狠沖擊在對面的墻壁、柜子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砰砰”聲!
冰冷的水花四濺,彌漫的水汽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短短幾秒鐘,客廳地板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澤國!
渾濁的積水裹挾著沖下來的墻皮碎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迅速淹沒了她的拖鞋、小地毯,向著沙發(fā)、電視柜、還有她敞開的臥室門洶涌而去!
“啊——!!!”
極致的恐懼沖垮了理智,林小鹿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水!到處都是水!瘋狂噴射的水!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慌。
她跌跌撞撞地沖過去,徒勞地想要用手去堵住那噴涌的水柱!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她的手臂、臉上,巨大的沖擊力讓她根本抓不住滑溜的裂口!
水反而噴了她滿頭滿臉,嗆得她無法呼吸!
“關(guān)閥門!總閥!”
殘存的一絲理智讓她想起了這個常識。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視線模糊,踉蹌著沖向記憶里水表間的位置——通常在靠近大門的地方。
然而,當(dāng)她沖到玄關(guān),看到那個鑲嵌在墻內(nèi)、需要特殊鑰匙才能打開的水表箱時,絕望瞬間將她吞噬!
鑰匙!她根本沒有水表箱的鑰匙!那通常是物業(yè)保管的!
“救命啊!救命!!”
她拍打著水表箱冰冷的金屬門,發(fā)出無助的哭喊,聲音在嘩嘩的水聲中顯得那么微弱。
冰冷的水已經(jīng)沒過了她的腳踝,正迅速向小腿攀升。客廳的燈在水霧中忽明忽暗,家具漂浮起來,整個家如同正在沉沒的破船。
巨大的無助感和瀕臨崩潰的絕望讓她渾身癱軟,靠著濕滑的墻壁滑坐到冰冷的水里,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她抱著頭,任憑冰冷的水流沖擊,只剩下恐懼的嗚咽。
完了……一切都完了……家毀了……樓下也肯定被淹了……天價的賠償……還有……
就在這時——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敲門聲猛地響起!穿透了嘩嘩的水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
林小鹿猛地抬頭,布滿水痕和淚痕的臉上充滿了驚愕和一絲渺茫的、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
是他嗎?那個冰冷的鄰居?他聽到了?
不,不可能!他怎么會管她這個“高危入侵源”的死活?
他巴不得她被“隔離”掉!
敲門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加用力,更加急促!甚至能聽到門外低沉而清晰的喊聲:“林小鹿!開門!”
真的是他!陸景珩!
林小鹿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在極致的恐懼和巨大的災(zāi)難面前,對陸景珩的忌憚竟被沖淡了。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她連滾帶爬地從水里站起來,踉蹌著撲向大門,用盡全身力氣擰開了濕滑的門鎖,猛地拉開了門!
門外,樓道感應(yīng)燈慘白的光線下,站著渾身散發(fā)著冷冽氣息的陸景珩。
他顯然也是剛從床上起來,身上只穿著深色的家居長褲和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頭發(fā)微亂,沒有了平日一絲不茍的精英感,卻更顯出一種迫人的銳利。
他的目光越過林小鹿,瞬間鎖定了客廳里如同災(zāi)難片現(xiàn)場般的景象——瘋狂噴射的水柱、迅速上漲的渾濁積水、漂浮的雜物、忽明忽暗的燈光。
他鏡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縮,眉頭緊緊蹙起。
“總閥位置!”
他的聲音低沉、急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完全沒有了平日那種冰冷的程式化,充滿了緊迫感。
“在…在門口水表箱…鎖著的…沒鑰匙…”
林小鹿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陸景珩的目光迅速掃向墻上的水表箱,那牢固的金屬門緊閉著。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zhuǎn)身沖回了自己家門,動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林小鹿絕望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內(nèi)。
他回去了?不管了?巨大的冰冷再次將她淹沒。
然而,僅僅過了不到十秒!
陸景珩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門口!
他手里多了一個林小鹿從未見過的、造型奇特的工具——一個扁平的、帶著尖銳卡扣和強(qiáng)力磁吸裝置的金屬盒子,閃爍著冷硬的微光。
他一步跨入林小鹿家洶涌的積水中,冰冷的水瞬間浸濕了他的褲腳,但他毫不在意。
他徑直沖到水表箱前,將那奇特的工具“啪”地一聲吸附在金屬門鎖的位置。
工具上的指示燈急促閃爍了幾下,發(fā)出幾聲輕微的電子嗡鳴。
緊接著,只聽見“咔噠”一聲脆響!
堅固的金屬門鎖,竟然應(yīng)聲彈開!
陸景珩一把拉開水表箱門,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精準(zhǔn)地找到了那個紅色的、巨大的球形總水閥!
他雙手握住冰冷的閥門輪盤,手臂肌肉瞬間繃緊,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沉重的閥門輪盤在他強(qiáng)力的扭動下,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頑固地抵抗著。
林小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水已經(jīng)沒過了她的小腿肚,刺骨的寒意讓她瑟瑟發(fā)抖。
陸景珩咬緊牙關(guān),額角甚至能看到因為用力而微微凸起的青筋。他再次發(fā)力,身體以一個傾斜的角度,將全身的重量和力量都壓了上去!
“咔!”一聲沉悶的巨響!
那頑固的總水閥,終于被他強(qiáng)行擰到了底!
剎那間!
客廳里那如同失控猛獸般瘋狂咆哮噴射的水柱,猛地一滯!水流肉眼可見地變小、變細(xì),掙扎了幾下,發(fā)出幾聲不甘的嗚咽,最終徹底停止了噴射!只剩下斷口處滴滴答答地流著殘余的水滴。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有滿屋狼藉的積水,還在緩緩流淌,發(fā)出輕微的嘩嘩聲,以及林小鹿劫后余生般劇烈喘息的聲音。
水……停了……
林小鹿脫力般地靠在門框上,渾身濕透,冰冷刺骨,呆呆地看著那個站在一片狼藉的水泊中、同樣褲腳濕透、胸口微微起伏的男人。
陸景珩緩緩直起身,甩了甩被冰冷閥門凍得有些發(fā)紅的手。
他轉(zhuǎn)過身,鏡片后的目光掃過如同被颶風(fēng)洗禮過的客廳,又落在狼狽不堪、如同落湯雞般的林小鹿身上。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幸災(zāi)樂禍的嘲諷,也沒有同情憐憫的溫和。
只有一種如同處理完一個棘手技術(shù)故障后的……平靜審視。
他抬手,抹了一下濺到臉上的水珠,目光再次看向林小鹿,聲音恢復(fù)了那種慣常的、缺乏起伏的平穩(wěn),但在這死寂的災(zāi)難現(xiàn)場,卻顯得格外清晰:
“水源已切斷。但是,”
他的視線越過她,投向玄關(guān)地面。
“水流已經(jīng)滲入公共區(qū)域,并可能對樓下造成結(jié)構(gòu)性損害。”
林小鹿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心臟再次沉入谷底——渾濁的積水正源源不斷地從她家的門檻縫隙涌出,流向了樓道的公共區(qū)域!
這意味著,樓下鄰居的天花板很可能也正在遭殃!
陸景珩的目光重新鎖定她,那無機(jī)質(zhì)的鏡片反射著慘白的燈光,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實的情緒。他的下一句話,如同冰冷的判決,瞬間凍結(jié)了林小鹿剛剛升起的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
“你需要立刻通知物業(yè)和樓下業(yè)主。同時,鑒于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和潛在的財產(chǎn)損失……”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卻讓林小鹿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
“我建議你,準(zhǔn)備好你的手機(jī)。”
“我的‘安全日志系統(tǒng)’,可能已經(jīng)自動上傳了物理定位異常(水浸傳感器觸發(fā))和緊急闖入(破門工具使用)的完整事件報告。”
“這,”
他看著林小鹿瞬間慘白的臉,平靜地補(bǔ)充道,“屬于預(yù)設(shè)安全協(xié)議的一部分。”
林小鹿如遭雷擊,渾身僵硬!
手機(jī)!安全日志!自動上傳!物理定位異常!緊急闖入報告!
陸景珩那個該死的、無處不在的“深度防御機(jī)制”!
它不僅僅防“入侵”,它還在實時監(jiān)控著周圍的一切!
連她家的水管爆裂、他被迫破門而入,都被那個冰冷的系統(tǒng)忠實地記錄了下來,甚至可能已經(jīng)自動上報了!
她剛剛脫離水淹的滅頂之災(zāi),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另一張由冰冷代碼編織而成的、名為“責(zé)任認(rèn)定”和“安全警報”的巨網(wǎng),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精準(zhǔn)地朝著她當(dāng)頭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