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撞在堅硬地面的劇痛讓林硯瞬間清醒。他撐起上半身時,手掌陷入冰涼的泥濘,混雜著草屑和可疑的暗紅色斑點。鼻尖縈繞的血腥味比閣樓木箱的塵埃味更刺鼻,遠處傳來的吶喊聲帶著金屬碰撞的脆響,像無數把鈍刀在切割空氣。
“咳咳……”他嗆了口寒風,胸腔卻沒傳來熟悉的絞痛。那股暖流像層保護膜裹著心臟,連帶著四肢百骸都生出奇異的力氣。林硯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殘留的青色云紋還未完全褪去,與沾滿泥污的皮膚形成詭異的對比。
懷里的青銅劍滾燙得驚人,仿佛有生命在搏動。他掙扎著站起來,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身處一片荒野,枯黃的野草沒過膝蓋,被馬蹄踐踏出雜亂的痕跡。西北方向的天空被濃煙染成灰黑色,隱約能看到殘破的城郭輪廓,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上面的“秦”字猙獰可怖。
“公元前212年……咸陽城外……”林硯突然想起爺爺日記里的只言片語,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他不是在做夢,那所謂的“雙時之門”真的把他送到了兩千多年前的秦朝!
腰間的手機硌得生疼,他摸出來一看,屏幕早已徹底黑屏,裂紋里塞滿了泥屑。現代社會的最后一點聯系也斷了,只剩下懷里這柄溫熱的古劍,和口袋里半包沒吃完的薄荷糖。
“有人嗎?”他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荒野里顯得格外單薄。風吹過草叢發出“沙沙”聲,像是有人在暗處窺視。林硯握緊青銅劍的劍柄,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鎮定了些——至少現在不是手無寸鐵。
沿著馬蹄印往前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前方突然傳來兵器碰撞的脆響。林硯趕緊蹲下身子,扒開草葉小心翼翼地張望。只見十幾個穿著黑色甲胄的秦兵,正圍著幾個身著粗布麻衣的年輕人廝殺,刀光劍影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少女被秦兵逼到土坡邊,她手里握著柄短刀,手臂上已經被劃開長長的口子,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袖。盡管身形單薄,她的眼神卻像淬了火的鋼,死死盯著逼近的秦兵,嘴角咬出了血痕。
“墨家余孽,還不束手就擒!”領頭的秦兵獰笑著揮劍砍去,“拿下你們這群亂黨,老子就能升官發財了!”
少女靈巧地側身躲過,短刀劃出刁鉆的弧線,卻被秦兵用盾牌格擋開。她踉蹌著后退幾步,后腰撞在巖石上,顯然已經力竭。秦兵的長劍帶著風聲刺來,眼看就要刺穿她的胸膛——
林硯幾乎是本能地沖了出去。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只覺得那少女的眼神像極了昨夜在便利店面對劫匪的自己。懷里的青銅劍突然劇烈震動,一股熱流順著手臂涌到掌心,他竟下意識地拔出了長劍!
“噌”的一聲清越劍鳴,幽光閃過的剎那,秦兵的長劍莫名斷成兩截。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硯自己。他握著青銅劍的手還在發抖,劍身的幽光順著劍刃流淌,像有生命般舔舐著空氣。
“哪來的野小子!”領頭的秦兵又驚又怒,“給我一起拿下!”
兩個秦兵立刻調轉矛頭沖過來。林硯嚇得心臟狂跳,身體卻比大腦先行動起來。他想起小時候在網吧玩過的劍術游戲,憑著本能揮舞著青銅劍亂砍。奇怪的是,劍身仿佛有自己的意識,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攻擊,偶爾碰到秦兵的兵器,對方的刀斧就會莫名崩口。
“妖術!這是妖術!”秦兵們開始慌亂。
趁著混亂,那受傷的少女突然吹了聲尖銳的呼哨。藏在草叢里的幾個同伴立刻沖出來,用奇怪的機關匣子射出帶倒鉤的繩索,纏住了兩個秦兵的腳踝。少女則趁機擲出三枚煙霧彈般的東西,黃煙彌漫開來,嗆得秦兵連連咳嗽。
“走!”少女一把抓住林硯的手腕,她的指尖冰涼卻異常有力。
林硯被她拽著在草叢里狂奔,青銅劍在身后劃出殘影,斬斷追來的箭矢。少女的方向感極好,專挑崎嶇難行的地形跑,很快就甩開了秦兵的追擊。直到鉆進一片茂密的樹林,她才松開手,扶著樹干大口喘氣。
“多謝公子相救。”少女轉過身,這才露出完整的面容。她約莫十六七歲年紀,額間點著靛青色的花鈿,雖然臉上沾著泥污和血跡,卻掩不住清麗的眉眼。只是那雙眼睛里滿是警惕,上下打量著林硯的現代工裝,眉頭越皺越緊。
林硯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著有多突兀。藍色的便利店工作服在古裝人群里像個異類,口袋里露出的薄荷糖包裝紙格外顯眼。他尷尬地想解釋,卻發現自己連對方的朝代禮儀都不懂。
“在下……林硯。”他結結巴巴地報上名字,下意識地把青銅劍抱在懷里。
少女的目光落在劍上,瞳孔猛地一縮:“這柄劍……你從何處得來?”
“是我家祖傳的。”林硯據實回答,突然想起爺爺日記里的話,“姑娘認識這劍?”
少女沒回答,反而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他的脈搏上。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間的短刀:“你的脈象……不像我大秦之人。還有你這身奇裝異服,莫非是北邊的胡人細作?”
“我不是胡人!”林硯急忙擺手,“我來自兩千多年后,是這柄劍把我送來的!”
這話一說出口,他就后悔了。果然,少女的眼神更加冰冷,短刀已經出鞘半寸:“妖言惑眾!看來留你不得!”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硯懷里的青銅劍突然爆發出柔和的青光。劍身輕輕震動,發出“嗡鳴”的輕響,像是在訴說什么。少女看到青光的瞬間臉色驟變,握著刀柄的手僵住了。
“這是……玄甲靈木的氣息?”她喃喃自語,眼神從警惕變成難以置信,“你胸口是不是藏著什么東西?”
林硯這才想起懷里的竹簡。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來,遞過去:“你說的是這個?我從劍鞘夾層里找到的,上面寫著‘墨子?備城門’……”
少女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她顫抖著接過竹簡,指尖撫過上面的篆文,眼眶漸漸紅了:“真的是墨家殘卷……我找了整整三年……”
她突然對著林硯深深一揖,動作標準得像古籍里的插畫:“小女子蘇青蕪,墨家矩子之女。方才多有冒犯,還請公子恕罪。”
林硯連忙扶起她:“不用不用,我也是碰巧……”話音未落,他突然注意到蘇青蕪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你的傷!”
蘇青蕪這才想起傷口,咬著牙想撕下衣角包扎,卻因為失血過多眼前發黑。林硯見狀趕緊摸遍全身口袋,掏出便利店送的急救包——這是店長強塞給他的,沒想到在兩千多年前派上了用場。
“別動。”他打開急救包,拿出碘伏和紗布,“這個能止血。”
當沾著碘伏的棉簽觸到傷口時,蘇青蕪疼得渾身一顫,卻咬著牙沒吭聲。她好奇地看著林硯熟練地消毒包扎,眼神里滿是疑惑:“公子這是什么法術?竟能讓傷口這般清涼?”
“不是法術,是消毒。”林硯解釋不清,只能含糊道,“能防止傷口發炎……就是化膿的意思。”
包扎好傷口,他又從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顆薄荷糖:“這個給你,含著能提神。”
蘇青蕪猶豫著接過,看著糖紙里綠色的小方塊,小心翼翼地放進嘴里。清涼的甜味在舌尖炸開,讓她精神一振:“好神奇的糖!比蜂蜜還清爽!”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秦兵的吶喊聲,顯然是追過來了。蘇青蕪臉色一變,拉著林硯躲到大樹后面:“他們找來了!我們得趕緊去機關城!”
“機關城?”
“是我們墨家的藏身之處。”蘇青蕪從懷里掏出個巴掌大的木鳥,輕輕扭動機關,木鳥竟撲棱棱飛了起來,“我得先給族人報信。”
木鳥騰空的瞬間,林硯突然想起口袋里的打火機。昨晚遇劫時沒來得及用,現在倒成了唯一的現代物品。他鬼使神差地摸出來,按下開關,橘紅色的火苗“噌”地竄起。
蘇青蕪嚇得差點把木鳥扔了,驚恐地后退半步:“天火!你怎么會有天火?”
林硯看著她震驚的表情,心里突然冒出個念頭。他舉著打火機,火苗在風中穩定地燃燒:“這個……或許能幫我們脫困。”
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秦兵的呼喊聲清晰可聞。林硯握緊打火機,感覺懷里的青銅劍又開始微微震動,仿佛在回應他的決心。蘇青蕪看著跳動的火苗,又看看林硯堅定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
兩千多年的時空隔閡,在這一刻被小小的火苗奇妙地連接。林硯不知道這場意外的穿越會帶他走向何方,但握著溫熱的青銅劍,看著身邊眼神重新燃起希望的少女,他突然覺得胸口的暖流更加清晰——或許,爺爺說的“護佑后人”,從來都不是指劍本身,而是它所連接的跨越千年的羈絆。
秦兵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樹林邊緣,林硯深吸一口氣,舉起了手中的“天火”。一場跨越時空的救援,即將在這戰火紛飛的先秦荒野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