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十二月初七。
清冽的晨風裹著山間特有的草木寒氣。今天是陳蝶的生日,她早早地從鄉里出發到鎮上去。
彎彎繞繞走了一個多小時,她才終于停住腳步。那間熟悉的、縮在鎮口的小店映入眼簾。
門臉依舊,她沒丟可真是萬幸了。
推開木門,先是一股香甜到發膩的氣息撲面而來。混雜著劣質糖果味、香精味。她挺滿意這個味,沒忍住深吸了幾口,又聞到淡淡的灰塵味,以及滲入木頭縫隙的陳年灰塵味。
層次豐富的不得了,還分前后調。
光線從污濁的窗子勉強透入,在昏暗的店里投下曖昧不明的光暈。
最顯眼的,是從墻頭跨到墻根那個舊式玻璃冷柜,里面零零散散擺著一行顏色鮮艷的老式植物奶油蛋糕。
有翠綠的、明黃的、粉紅的,都是飽和度很高的顏色。裱花粗糙而僵硬,像凝固的廉價顏料,精致中又透露著破敗。
但這并不妨礙什么,陳蝶依舊眼睛亮亮的,透過柜子認認真真精挑細選。
過了很久,她攥緊手里單薄的紙幣,指著最右邊倒數第二個蛋糕對老板說:“我要這個。”
老板是個干瘦的中年男人,看了眼她指的方向,眼皮都沒抬一下,嘟囔了一句:“十一塊五。”
他動作麻利地打開柜門,拿出她要的那個遞給她。
陳蝶把卷角的錢放在展柜上,伸出雙手接過,它在柜子里面顯得小巧玲瓏,拿到手里的時候卻明顯大了許多。
蛋糕上面歪歪扭扭擠著幾朵小紙花,是俗艷的粉紅,旁邊還用染黃的椰絲點綴成花蕊的形狀,安靜的躺在透明塑料板里。
她捧著蛋糕盒子轉身踏入歸途,身影重新沒入蜿蜒小徑。
陳蝶回到家,灶爐是冷的,沒比外面暖和多少,卻還是被溫差激的縮了縮脖子。
顧不上太多,她拆開蛋糕,發現里面沒有蠟燭,只有一朵粉色的荷花,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很漂亮,于是就干脆將其擺在一個顯眼的地方。
接著又趕緊搬了一個矮腳凳,三兩步跑到冰箱那里,踩上去伸胳膊夠上面不知何時放上的蠟燭。
她抽出兩根,插在松軟的奶油上,再用打火機點燃火苗。
“嗤”的一聲,橘黃的火苗跳動起來,映亮了臉龐。
陳蝶雙手合十,掌心緊貼,認認真真想了半天,才終于決定閉上眼睛許下無人知曉的愿望,然后鼓起腮幫子吹滅。
她拿起老板附贈的紙刀,將那個小小的蛋糕笨拙地一分為二。一半留在桌上,用碗小心地蓋住。然后端起另一半盛著蛋糕的塑料板,走向里屋緊閉的房門。
“咚咚咚?!彼p輕敲了敲門板,聲音在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咚咚咚?!彼智昧藥紫拢Φ郎晕⒅亓诵5琅f是一片死寂,她試著推了一下,門應手而開,沒有鎖。
臥室里比堂屋更暗,更冷。光源從糊著舊報紙的窗戶透進來的灰白天光。芳紅側著身蜷在硬板床上,身上蓋了一層薄被,背對著門紋絲不動,似乎是睡著了。
陳蝶輕輕地捧著蛋糕,輕輕地放緩腳步走過去。
“媽?!标惖囂降妮p輕喊了一聲,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一股莫名的不安悄然爬上心頭。
“媽?”她又喚了一聲,比起剛才多了幾分顫抖。
死一般的寂靜像潮水一般淹沒了她,陳蝶心跳驟然加速,咚咚撞擊著胸腔。
她屏住呼吸,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去,直到她把芳紅翻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她其實并不是睡著了。
她的臉是紫的,身體是涼的。
“啪嗒!”
盛著蛋糕的塑料板從她驟然失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覺得天旋地轉,小小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眼前的一切,連空間都變得那么扭曲,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