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她嫁進來為的就是那口氣。
她始終覺得自己最喜歡的還是謝家大郎,因此才會處處與張聞音爭鋒相對。
可漸漸的…
她在這個家里得到了一切張聞音不曾擁有過的東西,比方說掌家的權利,比方說兩個兒子。
但她還是不開心。
尤其是每見一次謝謹言。
她心里的苦楚就跟冒了泡的酸水似的蹭蹭往外流…
恨不能與張聞音換換身份!
只要能名正言順的陪在心愛之人身邊,即便是處境如她一樣艱難,自己也甘之若飴。
但她卻忽略了身邊的丈夫,孩子,甚至是謝家的其他人。
他們是否也如謝二郎剛剛所言,一直是在縱容自己呢?
潘氏想不明白。
放聲大哭了好一會兒,直到自己累了,才猛得一抬頭。
看著謝二郎的眼神中毫無愛意,全是怨恨,整個人偏執如瘋魔了一般就冷哼一聲。
“我不會有錯,這就是你們謝家欠我的!等著吧,該是我的一定都會拿回來!”
說完就上前狠踹了謝二郎幾腳,隨后摔門而出,風風火火的離開。
只留下謝二郎在屋子內,揉著那被踢疼的地方。
有苦說不出的擦去眼角的無奈淚珠,一拳砸在自己干枯細瘦的左腿上!
若不是因為這腿疾,他也不會空有壯志,卻無機會,仰天閉眼,壓抑住自己內心的苦,指尖卻泛了白……
二房的吵鬧,持續了很久。
下人們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且因為二夫人一向手段凌厲,所以無人敢上前去對謝二郎有絲毫的關心。
整個浮云居就如同深井一般,困住了瘋魔的潘氏,也困住了無辜的謝二郎。
而同樣遭殃的,還有謝云潛。
他的屋子離正屋不遠,所以每次父母吵架他都能聽個七七八八。
小的時候還會為此難過,但自從知道了母親和大伯以前的事情后,他就把這份恨意全都算到大房頭上。
若是沒有大伯,那他母親就不會一次次的發瘋……
若是沒有大伯,那他父親也不至于這般郁郁不得志……
眼下竟然還讓大房有了出太子妃的機會,簡直是老天無眼,一雙本就陰郁的眼神,此刻只有無窮無盡的怨恨!
大房,有一個算一個,他日后定要狠狠報復回去就是!
在無人關心的角落處,恨意的種子正在瘋狂發芽,蔓延,直至吞噬了一個原本該有好前程的少年……
二房雞飛狗跳,而福壽堂此刻也沒好到哪里去,有些風雨欲來前的嚴肅。
正屋。
謝拙和翟氏皆坐在上首,面有沉色,謝謹言坐在他們的右側圈椅上,泰然自若,三人對峙許久,翟氏率先開口打破了這僵局。
“大郎,現下只我們三個,我且問你,為何要辭了國子監的差事?你可知那是我們費了好大功夫才得到的機會!你說辭就辭,實在是有些不像話!”
翟氏開口就有些語氣重。
謝謹言不僅是謝家大郎,更是謝家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人,若是他的仕途因此斷了,那他們籌謀多年的事情,豈不白費?
聽到這話,謝拙的臉色又鐵青了不少。
坐在黃梨木的圈椅上等著他的回答,眼神里還壓制著即將噴涌出來的怒火,仿佛只要答案不如意,立刻就與謝謹言恩斷義絕一般。
“理由剛剛兒子已經說過了,辭去差事是為謝家的將來做打算,若二老真的希望謝家起復,那就得換條路走,否則我就算在國子監里做到頭,也就是接了陳祭酒的位子而已,能有什么大用?”
謝謹言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的好似在講今日晚膳用的菜色,可謝家二老聽得卻腦瓜嗡嗡作響。
“祭酒,已經是四品的官職!咱們家幾代人都沒有爬到過這么高的位置了,怎么在你口中竟變得這般無足輕重,難不成要做國公,做將軍,做異姓王才算光復謝家?”
謝拙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個不停。
翟氏在一旁給他順氣的同時,對于兒子的這番高談闊論也不認同。
“大郎,我知你心氣高,在上都這些日子定然也是見過世面了,可是咱們家不同其他,曾經雖是大族,可這么多年折騰下來早就沒什么根基了,旁的不說,就說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李家之禍,那李霽云還是開國虎將之后呢,結果還不是因為得罪了夏太后而被判全家流放至嶺州,山高水長的還不定能不能活到那里,他們尚且掙扎艱難,更何況是我們?你這次辦的事實在是糊涂!要我說,應該立刻回上都去,給陳祭酒好好的賠個不是,差事或許還有緩!”
翟氏的話剛說完,謝拙便點點頭。
“待我去請辭幾日,親自押你去上都給陳祭酒陪罪,這差事,不能丟!”
謝拙為官多年,一直在八品小官徘徊,走了許多門道想要往上再升一升,始終不得其法。
若是這一次因為兒子丟了差事而毀了謝家光復的大計,那他可就沒臉見族人了。
夫婦二人一唱一和的。
反倒是謝謹言神色淡定,仿佛天塌下來也無視之,隨后平靜的問了一句,“父親可有想過,你經營多年,為何會苦苦不得出頭?”
謝拙原本氣憤的臉突然愣住了,竟有些答不上來。
“你這是何意?”
“為官之道,本就是荊棘里劈路前行,若是前怕狼后怕虎的,還如何能搏出頭來?如今朝中以夏太后的黨羽為尊,姚氏一族得了皇帝的許可,跟夏黨對峙多年,這兩派相爭卻擠兌的朝中清流不得出頭,流放的流放,避禍的避禍,這樣下去,垣朝怎么辦?百姓怎么辦?開宗皇帝及其親信搏命打出來的江山難不成要拱手讓人嗎?”
謝家夫婦臉色突然大變,忙看向四周,生怕這話叫人給聽見。
“閉嘴,不能胡說……”
“大郎,你是在……國子監聽到什么風聲了嗎?”翟氏擔憂。
“并未。”
“那何以這般開口?你不要命了?”
翟氏壓低了嗓子,臉色皆是擔憂。
謝拙的拳頭攥了又攥,若不是兒子已經而立,他怕早就沖上去狠狠收拾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