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MicrosoftInternetExplorer402DocumentNotSpecified7.8磅Normal0與言游不歡而散。
沈一曦回到殿內,將宮燈一擲。
“公主。”值守在殿門的衛天宇,適時上前,“今日韓曉姑姑有問過奴才,近日公主是否有異常。”
“哦…”沈一曦眼神一低,“韓曉姑姑去了哪兒?”
“今日輪到她休值。”衛天宇老實作答道,“許是在宅里休息。”
沈一曦眼中燃著一團火:“父王還在坤寧宮?”
“半個時辰前是還在坤寧宮,但,國舅進了宮。這會兒應該去了養性殿…”
沈一曦目光一斜,瞟了眼低著頭稟事的衛天宇,意外之下是贊許。
“難怪韓曉姑姑會重用你。”
她不咸不淡的一句,既是肯定,也是譏諷。
衛天宇并不是聽不出,他不安且惶恐朝上翻了眼皮,偷瞄了一眼沈一曦的表情,隨即迅速跪了下去。
“公主,奴才若是連這點眼力見和能力都沒有的話,就不配成為公主身邊的一只惡犬。”
惡犬。
哈。
有意思。
沈一曦笑了。
她正目投向跪下的衛天宇:“為何是惡犬?”
“惡犬會咬人,會護主。”衛天宇自比命賤。
十歲的沈一曦,往前一步,身體微屈,雙手親自將衛天宇扶起。
“起來吧。”沈一曦柔和地看著站起來,無論怎么蜷縮都要比他高許多的衛天宇,“先把背脊挺直,做好孤的大太監。”
“公主…”衛天宇嘴唇顫抖,眼神始終躲避著不敢對視。
他感受得到公主對他的溫和。
這種溫和中,帶著后宮不該有的平等。
將他死在后宮多年的心,包裹,軟化。
“衛天宇,以后孤就喚你名字了。”沈一曦放下手,隨即指向被自己擲遠的宮燈,“幫孤將燈收了,幫孤留意淑明宮周圍,可有什么大臣走動。”
衛天宇心頭正熱,耳朵聽得仔細:“公主,近三日,宰相言游大人是有幾趟往來。”
“哦。”沈一曦就在等他這一句,一聲意外的輕調,示意他再說點相關的。
“公主,宰相言游大人年輕有為,就已能位列三公…聽說,五大家族私下都對著言游大人拋出橄欖枝,有著招募拉攏之意……這些都是奴才,為韓曉姑姑往來送信函期間,與一些往來太監,侍從交涉得來的信息。”
衛天宇很聰明。
交代了前面的總結,還不忘提供信息來源,消除沈一曦的疑慮。
沈一曦嘴角浮上一絲笑意:“你能與孤不避諱地談及這些,這是在信任孤,也知道孤想知道什么,孤很高興。”
這的確是她想知道,也想證實的事情。
被夸贊的衛天宇,澀紅了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腦子發熱的他,胸口涌著一股向往,小心翼翼抬著明亮的一雙眼:“公主,奴才與不少宮內宮外的奴才,關系交情都還不錯。若是公主想知道什么事,都可問一嘴奴才。或是有什么需要奴才辦的…也可讓奴才試一試。”
沈一曦的笑容弧度上揚,右手抬起,拍了拍衛天宇的肩膀:“甚好。孤就在等你這一句。”
說完,沈一曦抬起裙擺,跨步進殿。
衛天宇站在臺階之外,朝著里面看。
他有些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衛天宇,將孤方才擲一邊的宮燈收了。”殿內,傳出沈一曦的交代來。
“是!”衛天宇馬不停蹄。
殿外恢復安靜。
殿內的沈一曦,正襟危坐,展開宣紙,研了墨,提筆寫。
自在書房學習后,她每日回來,都有抄書的習慣。
不過今日與往日不同,她整理著自己的思路,并且將自己所分析出的后宮局勢,一一羅列。
而由著后宮局勢,再進一步推演了前朝……
燭火燃斷。
手爐早涼。
門外的衛天宇打了十來個哈欠,被一陣寒風凍得腦子激靈。
他推開殿門朝里看了一眼,發現好幾盞青銅燭臺蓋了帽,忙拿著新的燭火,悄無聲息進殿。
趴在書案上睡過去了的沈一曦瞇開半只眼,嘟囔著問了一句:“是衛天宇嗎?”
屏風上,躍跳著他換燭火的身影。
衛天宇惶恐應了一聲:“回公主,是奴才。”
“嗯…”嘟囔著,沈一曦揉了揉眼,立正自己的腰身,“幾更了。”
“回公主,再有一刻,卯時了。”
卯時起,要準備上學堂了。
換了燭火,衛天宇退了出去。
書案上,沈一曦趴伏之下,是一疊厚厚的宣紙。
她提起這一疊宣紙,走至火爐邊。
爐內火舌舞動,燥熱難耐,碰著宣紙,貪婪大起。
一旁,是一根金頭包頭的桃木燒火棍。
沈一曦拿著燒火棍,戳著宣紙,面無表情地看著宣紙化為灰燼。
六大家族,是滄國的頭部勢力。
六大家族中,當前以沈氏族為首,只因為她的父王,沈瑾涵坐上了皇位。
而她的父親之所以坐得上皇位,除卻沈氏族與竺氏族,言氏族擁戴,還少不了杭氏族的暗中支持。
可,杭氏族大多人員的構成,是殷國的皇室權貴啊…
如今將杭氏族抬位,并進六大家族,這不等于是養了一條毒蛇在身邊嗎?
沈一曦小小的腦袋里,產生了一個大大的存疑。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困惑。
燒火棍擱在一側,降溫。
沈一曦眼里的冰霜,化融。
她的腦袋里,交疊著言游與杭一諾的臉…
“哎…”
窗外門楣,透出霧白的朦朧。
涼意,鉆了窗。
沈一曦束緊裘白立領,凝視著屏風下邊的那雙草鞋,怔怔出神……
天,大亮。
淑明宮門,來換班的韓曉姑姑捎了通知來。
褚良先生染了風寒,需休學三日。
沈一曦正琢磨著是不是去尋杭一諾。
王一個旨意,她被喚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
上一回來,還是太后出殯的時日。
轉眼,半個月未見父王,這會兒父王,召自己何事呢?
問學業?還是想自己了…
沈一曦露著右手,掀著粗布慢吞吞走著,防自己在臺階上摔個馬趴。
坤寧宮,六宮之首。
臺階,多,高。
沈一曦不愛來。
之前坤寧宮的太后還在世時,她一個月就來一回,經常爬得氣喘吁吁。
就如此時。
她彎著腰,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直起腰身,昂著頭看著金框紅底,龍飛鳳舞的三個字。
這好像是滄國不知哪一代書法極好的君王,親自提筆寫下的。
幼時,沈一曦就覺得這三個字寫得,筆鋒極好,好在哪兒說不出。
如今,她自己捏了一陣子的筆,再琢磨著那幾筆,已能看出獨屬于帝王才有的‘睥睨’之鋒。
好,寫得真好。
沈一曦的右手指,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簡要的筆畫了幾下,隨即斂回視線,心底搖頭:
難,真難。
殿內,檀香冉冉。
沈一曦右腳跨過臺階,還未落下,差點被濃郁的檀香差點兒掀暈。
“父王。”
朝殿內轉了一圈視野。
沈一曦透過三道金紗屏風,依稀能辨一團黑影。
在自己的父王面前,她一貫無拘束。
身后邊大太監才將門合上,她已經繞過屏風,直奔著黑影去。
“丫頭來了。”嘶啞一聲,黑影動了。
沈瑾涵正閉著眼,宿在龍椅上。
他的面前,是滄國等比例縮略做的沙盤地形圖。
立著四盞宮燈,照明沙盤隆高凹凸的陰影細節。
這是沈一曦第一次看見立體的地形圖。
如一個小孩兒看見了討巧的玩具兒,她睜大眼,嘴微張,忘記了自己的父王,朝著沙盤快步走去。
沈瑾涵未阻止,也未出聲。
他單手扶著下顎,耷著眼皮內的深邃,流出欣賞與驕傲。
“父王,這是…哇,滄國,這就是滄國嘛。咦,這兒的地形,與這邊大不同。易守難攻…哇,這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沈一曦興高采烈,乃至手舞足蹈,繞著沙盤,嘖嘖驚奇,滿嘴碎言碎語的同時,還拿著代表軍隊的旗幟,在掌心開始把玩。
“喜歡嗎?”沈瑾涵聲線因疲憊慵懶倦怠,“待你學業更進一步,父王命人做一份縮略圖給你玩。不過你可得藏好,若是讓你舅舅他們知道了,會小題大做,搬弄是非。”
“父王可以命人制成拼圖,這樣孤拆散,舅舅們就不會知道啦!”沈一曦立馬抬了頭,亮著眼睛,迅速出了一個主意兒。
十分巧妙。
龍椅上的沈瑾涵,拉伸了腿腳,緩緩挺立起后脊:“就順你所說。”
“父王。”甜甜一叫。
沈一曦將手中的旗幟歸位,繞過沙盤,三步并作兩步到龍椅扶手邊兒,坐下去。
下巴抵在沈瑾涵的膝蓋之上,沈一曦露出乖巧模樣,還順勢將自己的腦袋側去,方便自己的父王一抬手就能摸得著她的滾圓腦袋。
“父王,孤好想你。”沈一曦閉上眼,深聞沈瑾涵的氣息。
試問哪一個父親能拒絕得了,自己女兒的撒嬌?
沈瑾涵整個人的線條都塌軟了下來。
“丫頭,父王也好想你。近日,先生夸你,讀書是越來越用功了,而且比太子皇子更用功。父王,很是驕傲。”沈瑾涵軟軟細語。
他將自己所有的,柔和,溫柔,細膩,都放在了這僅有的姑娘身上。
沈一曦滿足地瞇著眼,嘴角彎彎上翹:“父王,孤還想學男子的騎射…”
“哦?”沈瑾涵覆在沈一曦腦袋上的手,拿開,雙目一斂,盯著腦袋置于他膝蓋上的丫頭,“丫頭,那可不是小姑娘玩的家家。搞不好傷筋動骨的哦?”
沈一曦昂起臉,一字一點頭。
“父王,孤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