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MicrosoftInternetExplorer402DocumentNotSpecified7.8磅Normal0沈一曦的閨中之密,不多,朱可納就是其中之一,還是那種溫良到與世無爭的性子。
她最喜歡的一個。
“朱可納,竺家那一對雙胞胎,與你年歲差不多,你二選一不行?你為何要喜歡言游!”沈一曦急了。
“再說,言游不是要守喪五年。那這五年…”沈一曦低頭,編排著理由。
五年?
伊其是等不住了。
朱可納豈不是正好?
!!
沈一曦猛吸一口氣,抬起黝黑的臉蛋子,目光定定:“朱可納,眼下孤還在守喪,問皇后此事,怕是不妥。”
單純的朱可納,并未對沈一曦的反常忙著找補的行為有什么異感。
她失望地嘆嘆氣:“好吧,我還想著你幫我問問皇后的意思呢。一曦你知道嗎,我的父王已經給我在看人家了…杭氏族有許多貴族世子,可…”
沈一曦的心思,向來不在男女這些個事兒上。
如今更是兩眼一蒙,朱可納連著提及的世子名字,她一個也不識得。
她的左手摸向右手,摩挲著粗糙的繭子。又看著朱可納櫻唇一張一合,細細嫩嫩的可口模樣,想著自己這副樣子,若是見著言游……
定然會被嫌棄吧?
“一曦,你在聽我說話嗎?”朱可納看出了她心不在焉。
“啊,是。什么?”沈一曦一點也不含糊,茫然地眨著眼。
“哎。”朱可納雙手捧起自己的臉蛋,羨慕地看著沈一曦,“也罷,你貴為公主,與我身份不同。如今你還能習字認理,自是不去想人家。”
此話不假。
沈一曦往深了想。
她這一個多月,自打每日騎射,好似腦子都簡單了起來,背了書就想不著那么多。
“一曦,你可有喜歡的人?”朱可納抓著她的衣袖,又忽然期許地問著。
喜歡?
什么喜歡?
什么是喜歡?
喜歡什么?
沈一曦大大的問號,頂在腦門上。
“一曦,也罷…看你的樣子,怕是也不懂。”朱可納見她茫然無措的樣子,將話收了。
閨蜜相聚,短短一個時辰。
朱可納人雖然走了,可她遺留的問題,卻差點折了沈一曦的腦子。
再過一個月,便是除夕日。
宮內的內務府準備的喜物,大大小小都陸續布置上。
送走閨蜜的沈一曦,站在淑明宮殿門口,看著韓曉姑姑正盯著太監張貼著紅色的對聯,將視線一轉,看向衛天宇。
“孤,是不是,丑了?”
衛天宇沒想過公主會如此直言不諱地點評自我,愣了下,隨即答道:“公主貌如天仙,天姿國色…”
“那就是丑了。”沈一曦不等他后話,語氣失望,“你別說了,孤心里清楚。”
她顏值本就不高,現在更不長個。
貌如天仙,天姿國色這種詞兒,她投胎,沒準還有機會。
沈一曦擺擺手,朝殿內走去:“難得放假,孤去做功課了。”
殿門外的衛天宇,在公主進了殿后,這才緩緩抬起眼,眼有敬意。
一個月前初學騎射,摔得鼻青臉腫。
且先不說那千里駒難馴,就是那大弓,沈一曦初上手時,費了半天的力氣,紋絲不動!
這可打擊到了她,為了提高力氣,她開始每日舉重,舉重就意味著增重,增重還得先耐力長跑……
沈一曦提筆,在書案前,一筆一畫寫下了昨日旁聽父王與大臣時一些政事的主張。
但,只要一寫完,沈一曦就會捏著紙張,親自送進火爐,并站在一側。
親眼看著。
白紙黑字,一字一句的矜持規矩,在火熱中,失了貞與整。
在這一瞬間,她的腦袋是空白的。
正如,她也時常讓自己忘記一個客觀事實:
偌大的后宮乃至普天之下,她只有父王一人是至親之人。
以及,一個未來必然會發生在時間線上的客觀事實:
她的父王,駕崩。
她,沒安全感。
這世上,對她個人而言,也從不具備安身之地。
宮燈上黑色字體的‘祭’字,已被新鮮紅字‘福’替換。
沈一曦提著燈,一身素寡,外裹灰色襖子,于宮墻內,孤身行。
她將換下的粗布麻衣,與草鞋,遣人洗凈后,私下收到了自己床底里去。
年歲更替。
不由人定。
也不由天奪。
沈一曦鉆進假石洞,捧著夜明珠,脫了一件又一件,最后到達終點,心滿意足地被杭一諾的大衣裹著。
她汲取著杭一諾的體溫,小小的腦袋,搖晃著。
“嘿嘿,孤強壯了些,鉆得開始費勁了。”
說完,沈一曦從懷里撈出一副對聯。
新紅的娟布展開,上面金色的字體。
“孤寫的。”沈一曦得意。
“柏葉春回處,梅花月上時。”杭一諾難掩歡喜地看著那上面的字跡,不禁輕念出聲。
“孤想破了腦袋,半個月就憋了那么一句。”沈一曦小嘴兒一撅,驕傲嘚瑟。
杭一諾壓不住嘴角的喜歡,仔細的疊好,迅速收到懷里。
他壓根舍不得掛出來。
不等沈一曦問。
杭一諾明亮眼眸,落在她身上,仔細盯著她上下瞅。
“一曦,這一個多月,你吃了些苦頭。”
一個月不見,她變化翻天覆地。
從水靈嬌滴,到黝黑精瘦。
一個多月不見,他想她。
“孤的師傅,夸孤有天賦。”說著,沈一曦攤開自己的手掌,炫耀地晃了晃,“孤現在有準頭了。”
小小的手,早不復柔嫩細膩:關節處不但起了繭,有四五處還起了皮,撕不得。
杭一諾將她雙手捧在掌心,看她兩眼奕奕,滿是斗志與希望,思緒復雜。
“倒像個小伙子了。”他抬起眼,從眼里擠出笑。
“嘻嘻。這要是讓孤的父…父王見了,怕也是會心疼。”沈一曦的話說了一半,另一半折進肚子。
杭一諾斂容,將難以抑制的疼惜收緊。
“一曦,怎么想著學騎射?”他裝作若無其事。
“啊哈。”
這個啊……
沈一曦撓了撓頭。
“孤只覺得,騎馬射箭,颯爽而富有英姿。孤本就體弱,若能強身健體,倒也是好的。”
“是嗎?”杭一諾松了手,注視著她的臉蛋,“一曦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狡黠閃過眼眸。
沈一曦險些沒壓住心虛。
“不然呢?孤想長高,孤想…”為避免更多的暴露,沈一曦僵著身體,目不轉視,正襟危坐道。
“嗯…”杭一諾的右掌,覆在沈一曦的腦門上,“一曦,你若耍耍玩玩,是不會練成這樣的。你若是練成了這樣,是你在怕什么。”
一語中的。
隨著沈一曦心理防御被瓦解,她的瞳孔也隨之放大。
“一諾,孤…欲蓋彌彰得很明顯嗎?”被戳穿脆弱的沈一曦,倒也坦然,頂著小臉兒,徑直發問。
掌心的溫度,縈繞著他的氣息,鉆進鼻息。
沈一曦有些無助地望著杭一諾,噘了嘴。
父王若是一走,她怎么辦?
也不知道這個話題,跟杭一諾聊合不合適。
畢竟他是個連‘自由’都奢侈的人……
沈一曦垂下眼眸:“一諾,孤想強大。”
她核心的本質,是純粹的。
而她對強大的渴望,也源自她敏感而又缺失安全感。
杭一諾怎么會不懂?
正因如此,杭一諾沉默著。
“一諾,你是被關在這里的嗎?”沈一曦抬起眼簾,正視著他,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想問的。
她雖只有十歲,卻也比尋常的姑娘家聰慧。
不該問的,也算耐得住性子了。
可,短時間不問,不代表她真的能將‘問題’沉沒。
幾個月前偶入這,不問那三道堅硬無比的欄桿,也不問這‘洞天’價值不菲的夜明珠,更不問他是如何飲食起居…
她現在卻想知道,他是不是被關在這里?若是,那他又是誰?誰把他關在后宮內廷中的?為什么?
杭一諾將手抽回,笑容聚在唇邊:“一曦,你相信我嗎?”
嗯?
沈一曦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困惑。
“我說的,一曦會相信嗎?”
本想脫口而出說一句‘信任’,但話到了嘴邊,沈一曦又隨著眼中的慎重,緩緩沉了下去。
對啊,他說的……拿什么信?
沈一曦一眨不眨,盯著他的臉,實誠道:“孤不知道。”
她才十歲。
從咿呀學語,蹣跚走路,到認字識理,乃至今日都還未正面這世界的風波云詭。
然而,這十年,乃至往前追加九年。
對杭一諾,是人心叵測與天地莫測的十九年:
那是,一個決策,數萬大軍的血肉化為粉糜的十九年…
那是,一個朝代數百年的基業,轟塌,傾覆。數萬生靈,哀鴻遍野的時代…
杭一諾眼里的深沉凝重,堅忍與痛苦,是沈一曦不懂的。
她只知道,杭一諾似乎不開心了。
“一諾,是孤說錯話了嗎?”沈一曦伸出小手,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袖口,“可以收回嗎?”
杭一諾雙目內的神采,因深重到無以承載而覆滅,化為空洞。
他擠出笑,笑容勉強蒼白。
“一曦,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杭一諾的逐客令。
若是化為實質的木牌子,那沈一曦能抱一堆回去。
貼著宮墻慢步而回的沈一曦,腦袋回顧著自己忽視掉的細節。
是她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嗎?
杭一諾的肩膀,在那一瞬間宛若壓下萬鈞之力。
他整個人,頃刻單薄…
沈一曦昂首,望向蒼穹清玄。
他,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