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疏影攜著青禾隨著宮女來到慈寧宮,宮女上前稟報,她抬眸,見太后臨窗翻看佛經,她著暗紋素紗襌衣,發髻以攢珠金鳳步搖輕綰,陽光漫過描金窗欞,在她周身暈開柔和光暈,垂首時,眼角淺紋藏著歲月沉淀的溫厚,翻經的手似拂柳微風,輕輕掠過經文。
范疏影沒有繼續看下去,規規矩矩的俯身行禮,聲音清潤又恭敬:“太后安康,臣女擾了太后閱讀佛經,臣女在此請罪。”
太后抬頭看向她,輕輕地將佛經放下,眼中柔和,笑意漫上眼角:“昭瀾啊,多久沒進宮了,怎的進了宮還生分了。第一句話便請罪,快起來吧。””說著示意宮女搬來繡墩,“坐近些,讓哀家瞧瞧你。”
范疏影乖乖的上前坐下,畢竟在宮里還是得聽話。陳嬤嬤給范疏影倒了茶,便退到了太后身旁。
太后將手放在范疏影的頭上,摸了摸范疏影的頭,眼神中也是止不住的高興。“你爹啊,在皇帝剛登基的時候便輔佐在旁,記得那時候啊,你跟你娘還會來宮里坐坐。現在啊,長大了,便也不常來了,這宮里啊,也變得冷清了。”
范疏影眼睫輕顫,她小時候確實經常隨著娘親進宮陪太后聊天解悶,那時候先皇后也在,她還總是給范疏影做桂花糕吃,而那時如今的馮皇后還只是貴妃,范疏影倒是不常見她。
范疏影抬眸,嘴角也是止不住的上揚,看向太后時,眼底漾著細碎的光,輕聲應:“太后記性真好,臣女還以為太后早已經將過去的事忘記了。臣女想著卻也不敢說呢。”
太后指尖撫摸過范疏影的鬢角,眼尾笑紋更深:“傻孩子,你難不成還將哀家當做糊涂的老太婆了?你啊,也莫要臣女的說著,聽著也怪別扭的,叫昭瀾多好啊。小時候那么鬧騰,現在長大了,還端起了小大人的氣勢了。”
太后的話說完,跟陳嬤嬤對視了一眼,陳嬤嬤也笑著打趣范疏影。她們幾人分享著趣事,似乎像是許久未見的好友一般。
正午后的陽光斜斜地漫過慈寧宮的三交六椀菱花窗,把窗欞上的描金紋樣拓在青磚地上,像鋪了層碎金。殿角的炭盆燒得正旺,銀骨炭的熱氣混著太后腕間迦南香的沉潤,在空氣中織成一張暖網,連檐外偶爾卷過的寒風,都被這暖意濾得淡了些。
范疏影剛抿了半口陳嬤嬤遞來的杏仁茶,茶盞沿的余溫還留在指尖,就見太后讓人傳膳了,太后看向窗外:“這日頭高了,待吃完午膳,你也能在宮中自己轉轉。哀家就不陪著你了,哀家讓人將偏殿整理了,你便在那里住下,挨著哀家也放心些。”范疏影乖乖點了點頭,起身攙扶著太后向餐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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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膳后,陳嬤嬤便扶著太后去休息了。而范疏影攜著青禾,跟隨著另外一位嬤嬤來到偏殿,推開房門,房門“吱呀”一聲的被推開。剛踏入殿門,檀香便漫了過來——不是猛地撲入鼻腔,倒像一層薄紗,輕輕裹住人,帶著木質的溫厚,給人一股溫潤感。
汀竹聽到開門的聲音便隨聲看去,見到是自家小姐,便放下手中的東西,向范疏影小跑著過來,臉上始終帶著笑。“小姐,您回來啦!”
范疏影看向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轉身從自己的荷包里拿了一小把碎銀子,拉過嬤嬤的手將手中的碎銀子放到嬤嬤的手中,便淡淡笑著:“多謝嬤嬤帶路了,以后不免麻煩嬤嬤,一點小心意請嬤嬤收下。”
嬤嬤看著手中的碎銀子,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便開口道:“都是小事,姑娘莫要說麻煩,姑娘沒有事的話,老奴便退下了。”范疏影輕輕點了點頭,嬤嬤便行了禮退下了。
嬤嬤退出去后,青禾便關上了房門,范疏影轉身便坐在椅子上,她扶了扶額頭,待在宮里確實要比在府中不方便多了,做什么事情都要規規矩矩的。
她忽得想起了什么,抬頭看向青禾,“你們學武的記住路線的話要多久?”
青禾聞言愣了一下,隨即躬身答道:“回小姐,若是尋常家宅的話走上一兩遍,大致就能記住了。不過宮中殿宇繁多,奴婢多走幾遍就好了。”
汀竹聽聞便搶話道:“小姐!奴婢也記路啊,誰說記路得要會武功的來啊。”
范疏影聽聞看向汀竹,她明白汀竹是個聰敏伶俐的,她雖然沒有汀蘭那么穩重,不過也很可靠。
“今日這糕點吃多了,感覺有些甜膩。”范疏影說著便拿起了盤中的芙蓉糕,那幾塊芙蓉糕做得精致,花瓣紋路清晰,像是御膳房的手藝。“汀竹,你去御膳房給我拿些消食的酸梅湯吧。”范疏影將手中的糕點放下,眼中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指尖在盤沿輕輕敲了敲:“記得問問御膳房的師傅,有沒有新腌的脆青梅,順便捎一小碟回來。”
汀竹脆生生應了聲“是”,轉身就要往外走,范疏影又慢悠悠補了句:“別走太快,仔細看路。這宮里的回廊繞得很,別像在府中一樣,繞暈了可沒有人去找你哦。”
汀竹臉一紅,嘟囔著“奴婢才不會”,腳步卻下意識放慢了些,推門時還特意回頭看了眼殿門的雕花,像是在記標記。范疏影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指尖的輕敲慢慢停了,目光落在窗紙上那片被風掀起的褶皺上,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青禾在旁低聲道:“需不需奴婢跟去?”
范疏影搖搖頭,拿起塊芙蓉糕掰了半塊,慢悠悠地嚼著:“讓她去便是。左右也是閑著,多走兩趟,總能摸熟些路。”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淺淺的影子,倒像是真的只是惦記著酸梅湯和青梅,沒別的心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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