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汐攥著書包帶進門時,李欽南正蹲在客廳翻舊相冊。
“爸書房找著的,”李欽南舉著張泛黃的照片,“這阿姨是誰?跟你小時候好像。”
照片里的女人抱著扎羊角辮的李楚汐,背景是火車站——像極了當年她被接來的地方。李楚汐的臉“唰”地白了,伸手去搶:“不關你事。”
“怎么不關我事?”李欽南往后躲,“她是不是你親媽?爸說的‘朋友阿姨’就是她對不對?你早就知道我們不是親姐妹,對不對?”
“是又怎樣!”李楚汐的聲音發顫,“你以為我愿意搶你爸媽嗎?從第一天來這里,你哭著抓爸襯衫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多余的!”
“我什么時候說你多余了?”李欽南紅了眼,“是你總冷冰冰的!上次我被欺負,你轉身就走,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不在乎?”李楚汐笑出淚來,“我攢錢給你買糖的時候,你在哪?你喊著‘姐姐’撲過來的時候,忘了嗎?”
相冊“啪”地摔在地上,照片滑到沙發底。李欽南跺著腳沖進房間,門被狠狠撞上。李楚汐盯著緊閉的房門,手指摳著書包帶,直到指節發白,才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鎖舌“咔噠”落定。
客廳里只剩半開的相冊,和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
李欽南在書房找資料時,指尖碰倒了書架最上層的鐵盒。不是她們攢糖紙的那個,是個深棕色的木盒,邊角磨得發亮,看著有些年頭了。
盒蓋沒扣緊,摔在地上時裂成兩半,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幾張泛黃的信紙,一沓照片,還有個銀質的小鎖片,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汐”字。
照片上是李楚汐,比現在矮半個頭,扎著和當年一樣的羊角辮,身邊站著那個火車站照片里的女人。兩人笑得眉眼彎彎,背景是陌生的公園,女人手里牽著的氣球上印著“生日快樂”。
信紙最上面那張,字跡和鎖片上的“汐”字如出一轍:“楚汐,媽媽這個月發了工資,給你買了新裙子,下次見面給你帶上。別總跟你爸置氣,他也是為你好……”
李欽南的手指僵在半空,像被凍住了。原來她不是偶爾聯系,是一直有來往。那些李楚汐說“去圖書館”的周末,那些她偷偷躲在房間打電話的傍晚,原來都是去見那個女人了。
“你在干什么?”
李楚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李欽南猛地回頭,手里還攥著那張信紙,指節因為用力泛白。
“她一直給你寫信?”李欽南的聲音發顫,像被捏緊的琴弦,“你一直跟她見面?”
李楚汐快步走過來,想把東西搶回去,卻被李欽南躲開。“這跟你沒關系。”她的聲音冷硬,像裹了層冰。
“怎么沒關系?”李欽南突然拔高聲音,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上來,“我們不是說好的嗎?是不是親的都一樣,你是我姐姐,我是你妹妹!可你藏著這些,你根本沒把我當一家人!”
“我沒藏!”李楚汐的臉漲得通紅,伸手去奪鎖片,“這是我媽的東西,我留著怎么了?難道跟你說了,你就能懂我看著她哭著說想我的時候是什么滋味嗎?”
“我不懂?”李欽南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那你懂我嗎?我以為你跟我一樣,爸媽就是我們的全世界。可你不是,你有退路,你隨時可以回到她身邊去!”
“你胡說什么!”李楚汐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我什么時候說要走了?這個家不是我的家嗎?”
“是嗎?”李欽南把信紙狠狠摔在地上,鎖片撞在墻角,發出清脆的響聲,“那你告訴我,上周六你說去圖書館,其實是去見她了對不對?你身上的香水味,跟照片里她身上的一樣!”
李楚汐猛地愣住,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上周六她確實去見了媽媽,臨走時媽媽抱了她一下,香水味沾在了袖口上。她以為沒人會注意。
沉默像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書房。
李欽南看著她啞口無言的樣子,突然覺得心里某個地方空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里灌。她轉身就走,后背挺得筆直,像株被暴雨打蔫卻不肯彎腰的小草。
“欽南!”李楚汐在她身后喊,聲音帶著哭腔。
回應她的,是臥室門被狠狠撞上的巨響。
那天之后,家里的空氣像結了冰。
早上出門,李欽南故意比李楚汐早十分鐘,背著書包頭也不回地走。放學時,李楚汐站在教學樓門口等了半小時,只等到李欽南和同學說說笑笑地從另一個門離開。
餐桌上,兩人隔著整張桌子坐,媽媽夾給李楚汐的排骨,她會悄悄撥到盤子邊;爸爸遞給李欽南的蘋果,她咬了一口就放在桌上,再也沒碰。
有天夜里下大雨,李欽南被雷聲驚醒,下意識想喊“姐姐”,喉嚨卻像被堵住了。她想起小時候打雷,李楚汐總會爬過來跟她擠一張床,用被子蒙住兩人的頭,說“雷聲是老天爺在唱歌,不用怕”。
可現在,隔壁房間靜得像沒人住。
李楚汐其實也沒睡著。她坐在窗邊,看著雨絲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手里攥著那個摔裂的木盒。她想不通,為什么明明是想好好守護這個家,卻把一切搞得這么糟。
那張被李欽南摔在地上的信紙,她后來撿起來了,上面還有幾滴沒干的淚痕,不知道是她的,還是李欽南的。
信的末尾寫著:“楚汐,不管怎樣,你要記得,有人疼你,就夠了。”
她以前總覺得這話對,爸媽疼她,欽南也疼她,夠了。可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夠了”這兩個字,這么難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