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映秋,高二三班的學生。她們說我的名字像一首詩,映水秋色兩相宜。但自從上周四開始,我覺得我的名字更像一個詛咒——鏡子里的秋天,永遠無法觸碰的真實。
每天放學后,我都會留下來打掃美術室。今天也不例外。我擰干抹布,開始擦拭那面老舊的更衣鏡。鏡子里的我看起來有些疲憊,頭發因為值日而微微凌亂,校服領口也歪了。
突然,鏡中的“我“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領。
我的手僵在半空。
鏡子里的人確實是我,又不太像我。她的動作比我快了一秒,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睛里閃爍著我從未有過的神采。最奇怪的是,她右耳垂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而我的耳朵上什么都沒有。
“映秋?還在收拾嗎?“美術老師的聲音從走廊飄來,帶著粉筆灰的味道。我慌忙應了聲“馬上好“,再回頭時,鏡子里只剩下我驚慌失措的臉。
第二天早上,我在宿舍的穿衣鏡前梳頭。鏡中的手突然自己動了起來,把馬尾辮扎得比我平時更整齊,還別上了一枚我從沒見過的發卡。那枚發卡很漂亮,是銀色的蝴蝶形狀。
“這東西哪來的...“我下意識伸手去摸頭發,指尖只觸到自己樸素的黑色發圈。
室友小美從被窩里探出頭,睡眼惺忪地問:“映秋,你對著鏡子碎碎念啥呢?“
“沒、沒什么。“我盯著鏡子,心跳得像打鼓。鏡中的我看起來很正常,只是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不屬于我的詭異弧度。
午休時,我在洗手間洗手。抬頭時,水珠順著臉頰滑落,鏡中的“我“卻已經擦干了臉。更可怕的是,她的校服第二顆紐扣是金色的,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我的手指顫抖著碰觸自己的紐扣——普通的白色塑料扣,有些發黃。
鏡中人突然對我眨了眨眼,然后伸手在霧氣蒙蒙的鏡面上寫下:
“讓我幫你變完美“
水滴組成的字跡很快模糊,但那種被窺視的毛骨悚然,像冷水順著后頸往下澆。
那天晚上,我決定做個實驗。
我把臺燈對準床頭的小鏡子,然后假裝睡著。凌晨一點四十七分,鏡面傳來輕微的“咔嗒“聲,像老式相機的快門。
我瞇著眼睛,看見鏡中的“我“慢慢坐起身,開始梳理頭發。她的動作很優雅,完全不像我平時毛毛躁躁的樣子。更可怕的是,她脖子上戴著一條我從沒見過的銀色項鏈,鏈墜在燈光下晃出細碎的光斑。
我猛地打開手機閃光燈。強光下,鏡中人痛苦地遮住眼睛,皮膚上浮現出細密的裂紋,就像被打碎的瓷器。我趁機把準備好的作業本按在鏡面上——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學公式。
鏡中傳來紙張撕裂的聲音。等我拿開本子時,鏡面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幾滴暗紅色的液體從裂縫中滲出。但最讓我恐懼的是,那些血珠完美地避開了鏡中“我“的倒影,仿佛在刻意保護她。
周末,宿舍里只有我一個人。
我站在全身鏡前,看著里面的“林映秋“變得越來越陌生。她的校裙改短了幾公分,襪子換成了帶蕾絲的款式,頭發也變成了時髦的波浪卷。最可怕的是,她的胸前別著“學生會副主席“的徽章——而我只是個普通學生。
“你憑什么替我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帶著倔強的尾音。
鏡中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嘴角甚至帶著嘲諷的弧度。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解開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穿的T恤——上面印著“天有眼“三個字。鏡中人的笑容瞬間僵住,像被按下暫停鍵。
“物理老師說過,“我舉起準備好的噴霧瓶,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鏡子最怕兩樣東西。“
第一下是白醋,鏡面頓時蒙上一層霧氣,鏡中人的輪廓開始模糊。第二下是摻了熒光粉的酒精,在紫外燈照射下,鏡子上浮現出無數陌生人的指紋——有些粗大得像男人的手,有些則涂著鮮艷的指甲油,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光。
鏡中人開始慌亂地擦拭,但熒光痕跡越擦越亮,像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我掏出最后的手段——從美術室借來的錫箔紙,嚴嚴實實地貼在鏡框上。
鏡中的影像劇烈扭曲起來,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在最后一刻,我看見“她“的波浪卷發變回了我的黑直發,學生會的徽章也像雪花般消融。
“再見了,冒牌貨。“我拉上窗簾。在黑暗完全降臨前,我似乎看見鏡中的自己對我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謝謝你“。
周一早上,生活老師來檢查宿舍。
“映秋,你這鏡子怎么糊成這樣了?“她皺著眉頭打量著我那面霧蒙蒙的全身鏡,指尖在鏡框上敲了敲。
“可能是回南天太潮濕了吧。“我輕聲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鏡面。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斑駁的鏡面上投下一道溫暖的光痕。
我摸了摸書包里剩下的錫箔紙,轉身向教學樓走去。
物理實驗室里,還有十七面鏡子在等著我。
(十七面,正好是全校女生更衣室、化妝間和舞蹈教室的鏡子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