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未婚妻的挑戰與一盤炒粿條的逆襲
“未婚妻”三個字,像一顆精準投擲的深水炸彈,在我心里轟然炸開。我感覺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那個充滿了兩代人浪漫情懷和新時代奮斗激情的世界,瞬間被炸得四分五裂。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蘇蔓,又看了看旁邊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王助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耳鳴。未婚妻?顧嶼有未婚妻?那個會因為一碗叁巴醬辣到流淚,會因為我一句話就默默去買糖粥,會把爺爺的日記拿給我看的男人,他有未婚妻?
那我算什么?一個自帶祖傳劇情的、跨國送溫暖的合作伙伴?
一股混雜著尷尬、憤怒和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委屈的情緒,瞬間沖上了頭頂。我臉上的血色褪去,又涌上來,估計比顧嶼第一次吃叁巴醬時還要精彩。
蘇蔓顯然很滿意我的反應。她嘴角勾起一抹勝利者的微笑,優雅地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那身沾了點鉛筆灰的卡巴雅上衣和牛仔褲上掃了一圈,眼神里的輕蔑毫不掩飾。
“林小姐,久仰。我聽阿嶼提起過你,說你是個……很有‘活力’的設計師。”她把“活力”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像是在說“野蠻”。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是林知夏,我經歷過的大風大浪比她見過的奢侈品包包還多。不能輸,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蘇小姐,你好。”我站直身體,臉上重新掛起職業化的笑容,只是這次,笑容里帶了點冰碴子。“顧老師從沒跟我提過你。看來他的私生活,和他的人一樣,很‘內斂’。”
我把“內斂”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蘇蔓的臉色微微一變。我們倆之間的空氣,瞬間充滿了噼里啪啦的電火花。
“阿嶼的性格就是這樣,不喜歡把什么事都掛在嘴邊。”她很快調整過來,話鋒一轉,直指核心,“我這次來,是聽說你們打算自掏腰包,繼續這個已經停擺的項目?林小姐,我不得不說,你真是……太理想主義了。”
“這不是理想主義,是責任。”我反駁道,“是對顧家,也是對我自己家族歷史的責任。”
“責任?”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林小姐,你一個外人,談什么責任?我和阿嶼的婚事,是兩家早就定下的。顧園的未來,是我們蘇家和顧家共同的未來。我父親已經同意,會注資重啟項目,但前提是,必須由我們蘇氏集團旗下的設計團隊來主導。至于你……你的工作到此為止了。這是你的遣散費和違約金,我們蘇家,不會虧待你。”
她從愛馬仕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推到我面前。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尊嚴,被她用錢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什么兩代人的承諾,什么江南與南洋的融合,在她眼里,不過是一場可以被金錢隨時清算的、小孩子過家家式的胡鬧。
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叁巴醬的火辣勁兒直沖天靈蓋。我剛要發作,顧嶼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看到蘇蔓,明顯愣了一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蘇蔓?你怎么來了?”
“我再不來,你的家底都要被這個外人掏空了!”蘇蔓立刻換上一副楚楚可憐又深明大義的表情,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阿嶼,我知道爺爺的去世對你打擊很大,但你不能這么意氣用事。我已經說服我爸爸投資了,我們……”
顧嶼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我心里那股邪火,稍微降了一點。
“這是我和林小姐之間的事,跟你無關。”顧嶼的語氣很冷淡,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
“怎么會無關?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蘇蔓的音調高了起來,“你忘了我們兩家的約定嗎?你忘了你答應過,會為了顧家的未來,和我……”
“我從沒答應過。”顧嶼打斷她,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蘇蔓,那只是我們父輩的口頭約定,我從來沒有同意過。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蘇蔓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顧嶼,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我站在一邊,像在看一出八點檔的豪門倫理劇,心情復雜。一方面,顧嶼的表態讓我暗爽;另一方面,看著蘇蔓那副被當眾拒絕的難堪樣子,我又覺得有點……不落忍。畢竟,我也是個女的。
“好……好……顧嶼,”蘇蔓連說了兩個好,聲音都在發抖,“你為了這么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南洋野丫頭,要悔婚?要背棄兩家的承諾?”她把矛頭轉向我,眼神怨毒,“你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
“沒人給我灌迷魂湯。”我終于找到了開口的機會,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蘇小姐,我承認,我不如你高貴,不如你有錢。但我和顧嶼之間,有一種東西,是你用錢買不到的。那就是‘懂得’。”
“我懂得他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來,也懂得他為什么想走出來。我懂得他手里的緙絲,也懂得他電腦里的代碼。我懂得他爺爺畫里的那個姑娘,也懂得這座園子對他意味著什么。”我指了指那幅我們共同創作的《相遇》草圖,“而你,你只懂得用錢來衡量這一切。所以,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們要做的是什么。”
我的話,像一把把小刀,精準地戳進了蘇蔓的痛處。她被我說得啞口無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救兵”出現了。
工作室的門被推開,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沖了進來,伴隨著一口地道的檳城福建話:“A-Xia!A-Xia!你老爸沒事啦!醫生講只是血壓高,嚇唬人而已!”
是我媽。她身后跟著我爸,雖然臉色還有點蒼白,但精神頭十足。他們竟然直接從馬來西亞飛過來了!
我爸媽的出現,徹底打破了現場的僵局。我媽穿著一身鮮艷的娘惹裝,看到屋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愣了一下,然后目光如炬地在顧嶼和蘇蔓身上掃了一圈。
“這位是……?”我媽指著蘇蔓,問我。
“哦,這位是蘇小姐,顧老師的……商業伙伴。”我含糊地介紹道。
我媽“哦”了一聲,然后熱情地拉住顧嶼的手,上下打量,那眼神,活像丈母娘看女婿。“你就是小顧啊!哎喲,長得真俊!比照片上還好看!我女兒天天跟我念叨你,說你人又好,手藝又棒!”
顧嶼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他有些無措地被我媽拉著,像個做錯事的學生。
蘇蔓在一旁,臉都綠了。
我爸則是個典型的華人“大家長”,他清了清嗓子,走到顧嶼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種考察的語氣說:“年輕人,我聽夏夏說了。你們家的事,和我們家的事,很有緣分。我這次來,就是想親眼看看,能讓我女兒這么上心的,是個什么樣的后生。”
這場突如其來的“見家長”,讓原本的“正宮斗小三”戲碼,瞬間歪樓成了“跨國家庭倫理喜劇”。蘇蔓徹底成了一個尷尬的局外人。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危機暫時解除,但我的心,卻更亂了。
晚上,我為了招待我爸媽,決定露一手,做我最拿手的檳城炒粿條。我特地打電話,讓王助理幫我買來了最新鮮的粿條、蝦仁、豆芽,還有最重要的——豬油渣。
廚房里,我系上圍裙,熱鍋,下豬油,爆香蒜末。那股熟悉的、帶著煙火氣的香味,瞬間讓我感覺回到了檳城的街頭。
我爸媽在客廳和顧嶼聊天。我豎著耳朵聽,只聽到我爸在滔滔不絕地講述檳城的歷史,從鄭和下西洋講到海峽殖民地,顧嶼則安靜地聽著,偶爾應和一兩句。氣氛竟然……出奇地和諧。
我把炒好的粿條端上桌,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來來來,嘗嘗我的手藝!”我招呼道。
我爸媽吃得贊不絕口。我給顧嶼也盛了一大盤。他看著盤子里那油光锃亮、點綴著蝦仁和韭菜的粿條,眼神有些猶豫。這道菜,和他平時吃的那些清淡雅致的蘇幫菜,簡直是兩個極端。
“怎么?怕油?”我故意激他。
他沒說話,拿起筷子,夾起一筷子,默默地吃了起來。
他吃得很慢,很認真,不像上次吃叁巴醬時那樣如臨大敵。吃完一口,他抬起頭,看著我,很認真地說了一句:“好吃。”
然后,他又說:“只是……火候稍微過了一點點,粿條的邊緣有點焦了。醬油可以稍微少一點,會更能突出蝦的鮮味。”
我愣住了。這個男人,竟然在點評我的廚藝?而且,說得……還挺有道理。
我爸在一旁聽了,一拍大腿:“哎呀!小顧,你真是個行家!我跟你說,炒粿條的最高境界,就是要帶那一點點‘鍋氣’,也就是焦香味!但這個度,最難把握!你竟然能吃出來!”
我媽也笑著說:“是啊是啊,我們家夏夏,什么都好,就是做飯有點毛躁。小顧你這么細心,以后你們倆在一起,正好互補!”
“媽!”我臉一紅,趕緊打斷她。什么叫“以后你們倆在一起”啊!
顧嶼的臉也紅了,但他沒有反駁,只是低著頭,默默地又吃了一大口粿條。
那頓飯,我們吃得很開心。我爸媽的到來,像一陣熱烈的季風,吹散了籠罩在顧園上空的陰霾。他們對顧嶼的欣賞,對我們這個項目的支持,給了我巨大的力量。
飯后,我爸媽去休息了。我跟顧嶼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月光下,園子里的花草都籠上了一層溫柔的銀輝。
“對不起。”我們倆,竟然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們都愣住了,然后相視一笑。
“你先說。”我說。
“蘇蔓的事,對不起。”他看著我,眼神里滿是歉意,“那是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和蘇家定下的口頭約定。我一直把它當成一個玩笑。我沒想到,她會……”
“我明白。”我點點頭。大家族嘛,總有些身不由己。
“那你呢?你為什么說對不起?”他問我。
“我……”我有點不好意思,“我不該懷疑你。我不該以為,你和她……”
“我和她,什么都沒有。”他打斷我,語氣前所未有的肯定。“林知夏,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樣的。”
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我……我爸媽那邊,你別介意,他們就是那么熱情。”我趕緊轉移話題,臉頰燙得厲害。
“不介意。”他笑了,那笑容,像月光下的睡蓮,靜靜地綻放,“叔叔阿姨很可愛。他們讓我想起了我爺爺日記里寫的檳城,熱情,直接,充滿了生命力。”
他看著我,目光灼灼,“也讓我想起了……你。”
我的心跳,徹底亂了節奏。
就在這氣氛正好,曖昧的情愫在空氣中發酵的時候,我的手機又響了。
我一看,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我疑惑地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
是蘇蔓。
“林知夏,你別得意得太早。”她的聲音里充滿了不甘和怨恨,“你以為你贏了嗎?我告訴你,沒有我蘇家的投資,你們那個破園子,連一塊磚都別想動!我已經通知了所有我認識的施工隊和材料商,沒有人會接你們的活。你就守著你的愛情故事,和那個破宅子,一起發爛發臭吧!”
電話掛斷了。
我握著手機,渾身冰涼。
我看著眼前這座美麗的園子,看著身邊這個剛剛讓我心動的男人。我突然意識到,蘇蔓的挑戰,才剛剛開始。我們面對的,不僅僅是資金問題,而是整個行業的人情與資源封鎖。
這場戰爭,比我想象的,要艱難得多。
第六章:絕境中的數字煙火與一吻定情
蘇蔓的報復,來得比我想象中更猛烈、更徹底。
第二天,我們聯系的所有施工隊,都以“檔期已滿”為由,婉拒了我們。我們預定的那批從景德鎮定制的青花地磚,廠家也突然打電話來,說“窯口出了問題”,訂單無限期推遲。甚至連給我們送桶裝水的小哥,都說公司規定,我們這個“有爭議的工地”,暫時不提供服務了。
我們被徹底孤立了。
我爸媽看出了端倪,憂心忡忡。我爸脾氣火爆,擼起袖子就要去找蘇家理論,被我媽死死拉住。
“你去找有什么用?這是人家的地盤!我們是外地人,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媽嘆著氣,轉頭對我說,“夏夏,要不算了吧。我們回檳城。你那套房子,也別賣了。這個項目,太難了。”
我看著爸媽擔憂的臉,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語,但拳頭緊握的顧嶼,心里像壓了一塊巨石。
放棄嗎?
就這么灰溜溜地回去?把這個承載了兩代人夢想的園子,拱手讓給那個用錢能買到一切的蘇蔓?
不。我林知夏的字典里,沒有“認輸”這兩個字。
“爸,媽,你們相信我。”我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也請你們,相信顧嶼。我們會有辦法的。”
我的眼神,一定是有著某種魔力。我爸媽看著我,又看了看顧嶼,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顧嶼幾乎不眠不休,想盡了一切辦法。我們開始研究更小眾的、不依賴大型施工隊的傳統建筑工藝。顧嶼把他認識的所有老手藝人都拜訪了一遍,木工、瓦工、石匠……那些白發蒼蒼的老師傅,大多感念顧嶼爺爺當年的情分,愿意出手幫忙,但他們人手有限,速度極慢。
至于材料,我們開始在網上,從全國各地,甚至海外,一點一點地淘。過程繁瑣,成本高昂,但總算有了一線生機。
然而,最大的難題,依然是錢。我們倆湊的錢,在這種“零售”式的采購模式下,迅速見了底。
那天晚上,我們倆坐在空蕩蕩的主廳里,對著一張巨大的支出清單,相對無言。絕望的氣氛,像蘇州的梅雨一樣,濕冷黏膩,無孔不入。
“也許……我媽說的是對的。”我終于撐不住了,聲音里帶著一絲頹然,“也許,我們真的該放棄了。”
顧嶼沒有說話。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被月光籠罩的庭院。
良久,他轉過身,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破釜沉舟的決絕。
“林知夏,”他說,“如果,我說如果,我們把‘顧園新生’,變成一場行為藝術呢?”
“什么意思?”我沒明白。
“我們不蓋了。”他說,“至少,暫時不蓋實體了。我們辦一場‘線上發布會’。一場只存在于數字世界的,‘顧園新生’的發布會。”
他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腦中的迷霧。
“你的意思是……”
“對。”他點頭,眼睛亮得驚人,“我們用我最擅長的東西,來反擊。我們用Yu_Digital的名義,向全世界發布這個項目。我們把我們的設計理念,我們的故事,我們想要創造的一切,都做成最頂級的數字影像。我們讓所有人看到,‘顧園’即使是一片廢墟,它的靈魂,也可以在數字世界里,涅槃重生。”
這個想法,太瘋狂了!太冒險了!但也……太酷了!
這簡直就是一場豪賭。我們把所有剩下的錢,我們所有的才華和精力,都賭在這一場虛擬的煙火上。如果成功了,我們或許能吸引到新的、不畏懼蘇家勢力的投資人。如果失敗了,我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干不干?”他看著我,像一個邀請我一起去浪跡天涯的俠客。
我看著他眼里的星光,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開始燃燒。我“噌”地一下站起來,一拍桌子。
“干!”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們進入了瘋狂的工作狀態。我爸媽也成了我們的后勤部長,每天給我們做好吃的,逼我們按時睡覺。
顧嶼徹底釋放了他作為Yu_Digital的所有能量。他把自己關在工作室里,手指在鍵盤和數位板上翻飛。我第一次看到,那個安靜內斂的男人,在創作時,是那樣地專注、投入,充滿了激情。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讓人著迷的光芒。
而我,則負責所有的文案、故事線和視覺架構。我把我們兩個家族的故事,把顧明誠和阿燕的愛情,把我們對這個園子的所有構想,都寫成了腳本。
我們決定,發布會的主題,就叫——《一寸相思一寸金》。
發布會定在七夕的晚上。我們通過Yu_Digital的社交賬號,提前三天發布了預告。這個消息,在數字藝術圈和設計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所有人都好奇,這位從不露面的大神,第一次公開“亮相”,會帶來怎樣一個作品。
蘇蔓那邊,自然也知道了。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她大概覺得我們是瘋了,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七夕當晚,我們把工作室布置成了一個小型的直播間。我爸媽緊張地守在旁邊。顧嶼坐在電腦前,做最后的調試。
直播開始。
沒有主持人,沒有開場白。畫面直接切入了一段用CG制作的影像。鏡頭從浩瀚的星空,緩緩拉近,穿過云層,最終落在六十年代的檳城。穿著卡巴雅的少女,在騎樓下奔跑,笑靨如花。緊接著,畫面一轉,來到了煙雨朦朧的蘇州,年輕的畫師,在窗前揮筆,眉間帶著一絲憂愁。
南洋的鳳凰花,與江南的玉蘭,在畫面中交替出現。
顧嶼用他那富有磁性的聲音,作為旁白,緩緩講述著他爺爺和我的外婆,那段被時代洪流沖散的愛情。
整個直播間,一片寂靜。彈幕都停滯了。所有人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充滿詩意的愛情故事,深深吸引。
故事講完,畫面陡然一變。
節奏感極強的電子音樂響起。鏡頭進入了那個破敗的、布滿裂縫的顧園。然而,在Yu_Digital的筆下,那道象征著破碎的裂縫,開始發光。無數代表著代碼和數據的金色絲線,從裂縫中涌出,像藤蔓一樣,迅速爬滿了整個老宅。
它們修復了斷壁殘垣,重塑了飛檐翹角。
緊接著,我的設計,開始在數字世界里,一一生長。
那扇“娘惹藍”的窗戶,在粉墻上綻放。緙絲的鳳凰,從墻壁上飛出,在虛擬的庭院里盤旋。光影在空間里流淌,時而是蘇州園林的含蓄雅致,時而是熱帶雨林的奔放熱烈。
Yu_Digital用他鬼斧神工的技術,把我們的設計稿,變成了一場極致華麗、令人嘆為觀止的視覺盛宴。
這是傳統與未來的對話,是東方與西方的交融,是技術與藝術的完美結合。
直播的最后,畫面定格在我們共同創作的那幅《相遇》上。顧嶼第一次,把攝像頭轉向了自己。
他看著鏡頭,也像是在看著我。
“這座園子,叫做‘顧園’。它不僅僅是一個建筑,更是一段思念的延續,一個承諾的見證。”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我叫顧嶼,是一名緙絲手藝人,也是Yu_Digital。我身邊這位,是來自馬來西亞的設計師,林知夏小姐。今天,我們想邀請全世界的朋友,和我們一起,完成這個夢想。我們需要的,不是施舍,而是伙伴。”
直播結束。
工作室里,一片死寂。
然后,我媽第一個哭了出來。我爸也紅了眼圈,重重地拍了拍顧嶼的肩膀。
我的手機,開始瘋狂地響起。郵件、社交媒體的私信,像潮水一樣涌了進來。有知名的藝術基金,有海外的華人財團,有頂尖的科技公司……他們都在問同一個問題:“我們,如何才能成為你們的伙伴?”
我們,成功了。
我們用一場虛擬的煙火,照亮了絕境。
我激動得渾身發抖,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轉過頭,看著身邊的顧嶼。
他也正看著我,眼睛里,有星辰,有大海,有千言萬語。
在漫天飛舞的、象征著成功的彈幕和信息提示音中,他突然伸出手,捧住我的臉。
然后,他吻了我。
那是一個混雜著淚水咸味、蘇州雨后青草氣息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味道的吻。溫柔,卻不容置疑。
他用這個吻,回答了我心里所有的問題。關于蘇蔓,關于未來,關于我們。
我閉上眼睛,用力地回吻他。
去他的叁巴醬,去他的糖醋魚。在這一刻,我只知道,這個男人的味道,比我嘗過的所有美食,都要上頭。
第七章:一碗團圓湯與世界獨一份的新味道
那場名為《一寸相思一寸金》的線上發布會,成了那一年文化圈最大的黑馬事件。我和顧嶼,以及“顧園新生”項目,一夜爆紅。蘇蔓的封鎖,在鋪天蓋地的輿論和雪片般飛來的合作意向面前,成了一個笑話。
新的投資很快就敲定了。領投的是一個總部在新加坡的華人家族基金,他們被我們兩代人的故事深深打動,不僅提供了充裕的資金,還帶來了頂尖的南洋工匠資源。
顧園,終于真正開始了它的“新生”。
項目走上正軌,一切都像是按下了快進鍵。我和顧嶼,也從并肩作戰的戰友,變成了名正言順的情侶。只是我們的戀愛日常,也充滿了各種文化“碰撞”。
比如,他會一大早,開著他那輛低調的國產電動車,帶我去幾十公里外的東山,只為喝一口清明前最新鮮的碧螺春。而我,會拉著他去新開的馬來西亞餐廳,逼著他挑戰冬陰功湯底的火鍋,看他辣得眼淚汪汪,卻又忍不住一筷子接一筷子地撈。
他教我下圍棋,跟我講“氣”和“眼”,我聽得昏昏欲睡。我教他玩桌游,跟他解釋“狼人殺”的邏輯,他卻總能用他那縝密的思維,精準地找出誰是狼人,讓游戲變得索然無味。
我們的家里,也成了一個小型“聯合國”。我的衣柜里,開始出現他為我定制的、有著精致盤扣的絲綢襯衫;而他的書房里,也多了一只我從檳城背回來的、色彩鮮艷的娘惹瓷花瓶。他學會了用我的叁巴醬做蘸料,配他最愛的白切雞;我也學會了用他珍藏的陳年花雕酒,來燉我拿手的肉骨茶。
我們像兩塊棱角分明的石頭,在生活的河流里,不斷地碰撞、打磨,沒有誰被磨平,反而因為對方的存在,讓自己的紋理變得更加豐富和清晰。
顧園的工程,進展得非常順利。我們請來的蘇州老匠人,和新加坡來的南洋老師傅,一開始也像我們當初一樣,互相看不順眼。蘇州師傅嫌南洋師傅的雕花太“鬧”,南洋師傅嫌蘇州師傅的窗欞太“素”。
我和顧嶼,就成了他們之間的翻譯和粘合劑。我們組織了一場“廚藝交流大會”,讓兩邊的師傅,用對方的食材,做一道家鄉菜。
于是,蘇州的王師傅,用椰漿和香茅,燉了一鍋“蘇式咖喱雞”;檳城的李師傅,則用糖和醋,炒了一盤“娘惹咕咾肉”。那味道,一言難盡,卻把所有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在笑聲中,隔閡消融了。他們開始欣賞對方的手藝,甚至開始合作,創造出一些全新的東西。比如,在蘇州的漏窗上,雕刻出娘惹風格的鳳凰花圖案;在南洋風的彩色玻璃上,蝕刻出蘇式的山水畫。
顧園,在我們所有人的手中,漸漸長成了我們夢想中的樣子。它既有江南的婉約,又有南洋的熱烈;既有歷史的厚重,又有未來的輕盈。
開園那天,張燈結彩,賓客云集。我爸媽和我未來的公公婆母——顧嶼的父母,都盛裝出席。我穿著一件顧嶼親手為我設計的改良旗袍,面料是帶著南洋風情圖案的緙絲,剪裁卻現代利落。
我看到蘇蔓也來了。她一個人站在人群的角落,看著眼前這個流光溢彩、美輪美奐的園子,眼神復雜。她瘦了很多,臉上也沒有了當初的盛氣凌人。
我端著兩杯香檳,朝她走了過去。
她看到我,有些局促。
“很美。”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謝謝。”我把一杯香檳遞給她,“其實,也要謝謝你。”
她愣住了,“謝我?”
“對,”我看著她的眼睛,很真誠地說,“如果不是你當初的‘趕盡殺絕’,我和顧嶼,可能也想不到用那樣的方式,讓顧園重生。是你,讓我們在絕境中,找到了新的可能。”
她沉默了很久,最終,接過了那杯酒,對我舉了舉杯,一飲而盡。
“祝你們幸福。”她說完,轉身,融入了人群。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里釋然了。愛恨情仇,最終,都會被時間釀成一杯五味雜陳的酒。
開園儀式的高潮,是主廳的亮燈環節。當顧嶼按下開關,他親手織就的那幅實體《相遇》,與Yu_Digital創作的數字影像,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光影流轉,鳳凰飛天,海浪與漣漪共舞,玉蘭與鳳凰花同開。
全場都發出了驚嘆。
我站在顧嶼身邊,握著他的手,看著眼前這一切,眼眶濕潤。從最初的榴蓮事件,到現在的滿堂喝彩,這一路,走得真不容易。
儀式結束后,我們兩家人,在顧園的家宴廳里,吃了一頓真正的“團圓飯”。
我媽和我未來的婆婆,兩個性格迥異的女人,在廚房里聯手,做了一道壓軸的湯。
那湯,用的是蘇州火腿吊出的高湯底,里面卻放了馬來西亞特有的魚鰾、干貝和胡椒。清淡中帶著鮮辣,溫暖又回味悠長。
婆婆給它取名叫“南北和合湯”。
我媽笑著說:“什么南北,這叫‘跨國聯姻湯’!”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顧嶼在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我們結婚吧。”
我轉頭看他,他的眼睛里,映著滿室的燈火,和我含笑的臉。
我沒有回答,而是夾起一塊魚鰾,喂到他嘴里,問:“好吃嗎?”
他認真地品了品,然后點點頭:“嗯,好吃。”
我笑著說:“這輩子,你就吃定我這個味道了。”
夜深了,賓客散盡。我和顧嶼手牽著手,走在寂靜的園子里。月光如水,灑在青石板路上,也灑在我們身上。
我們走到那扇“娘惹藍”的窗前,停下了腳步。透過窗戶,可以看到主廳里,那幅《相遇》的緙絲作品,在柔和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知夏,”顧嶼突然開口,“我一直在想,愛到底是什么。”
我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他牽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目光深情而專注。
“以前,我以為愛是守護,是墨守成規。后來遇到你,我以為愛是碰撞,是火花四濺。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他頓了頓,看著滿園交融的景致,看著我們緊握的雙手,眼底漾開溫柔的笑意。
“他用蘇州的絲線,為我縫補了馬來半島的舊夢;我用馬六甲的香料,為他的江南水鄉,添上了一抹熱帶的滾燙。原來,愛不是讓你變成我,而是讓我們在一起,調出了全世界獨一份的新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