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剛過了春節,年味還未散盡,青石板路上偶爾能看見殘留的鞭炮碎屑。江意悅跟著江茉莉走進一家掛著“何記酒樓”匾額的館子,剛進門就被滿堂的香氣裹住——糖醋的甜、醬肉的醇,混著剛蒸好的面點熱氣,暖融融地漫在空氣里。
“何老板,許久不見。”江茉莉笑著揚聲,目光很快落在柜臺后正核對賬本的中年男人身上。
何十水抬頭,看清來人時眼睛一亮,當即放下筆迎上來,手里還攥著本厚厚的賬冊:“茉莉?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你這丫頭,那次事情后就沒了音訊,怎么突然跑到揚州來了?”他拍了拍江茉莉的胳膊,目光轉向她身后的江意悅,眼里帶著幾分好奇。
“這是我妹妹江意悅。”江茉莉介紹道,“我們這次來,是想跟您談筆生意——準確說,是合作。”
“合作?”何十水挑了挑眉,引著她們往后院走,“進書房說,那兒清靜。”
后院栽著幾株蠟梅,花瓣雖落了大半,枝椏間還留著淡淡的香。書房陳設簡單,一張梨花木長桌,墻上掛著幅水墨蘭草,透著股書卷氣。
剛坐下,江意悅便起身行了個禮,語氣從容:“何老板,久仰大名。聽聞您在揚州餐飲界做得最是紅火,我們今日來談的合作,想必您會感興趣。”她示意江茉莉打開帶來的食盒,“這是我們店里新出的甜品和奶茶,燒仙四季奶茶,還有桃花酥餅,您先嘗嘗。”
白瓷碗里的奶茶分層漂亮,底層是透亮的仙草凍,中間浮著圓潤的芋圓,頂上撒了把碾碎的花生,香氣清甜不膩;桃花酥餅做成半開的花苞模樣,咬開時酥皮簌簌掉渣,內餡帶著淡淡的桃香,甜得恰到好處。
何十水嘗了兩口,眼里的驚訝藏不住:“這奶茶滑而不膩,酥餅也清爽,用料倒是實在。”他放下筷子,看向兩人,“所以二位是想……”
“我們姐妹想把店里的吃食推廣到更多地方,讓更多人嘗嘗這無添加的天然味道。”江意悅接話道,語氣坦誠,“第一步,是想把這些甜品先放進何老板的酒樓里試賣。您幫我們推廣,盈利按比例分成,您賺得客流,我們賺得口碑,算得上兩全其美,何老板覺得呢?”
何十水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在奶茶和酥餅上轉了圈,又看向江茉莉:“你這丫頭,當年在我這兒學做點心時就愛琢磨新花樣,如今看來,是真做出門道了。”他笑了笑,看向江意悅,“江姑娘的提議倒是實在。這樣,你們先把配方和供貨的章程留下,我讓后廚試試量產,若是口味穩定,咱們就定個日子,詳談分成。”
江茉莉眼睛一亮:“多謝何老板!”
江意悅也松了口氣,唇角彎起:“那就多謝何老板肯給這個機會。”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食盒里剩下的半塊桃花酥上,映得那點粉紅像極了春日里剛要綻開的花。
從何記酒樓出來,江茉莉攥著剛擬定的合作意向書,臉上還帶著笑意:“沒想到這么順利,何老板還是老樣子,看著嚴厲,其實最護著自己人。”
江意悅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街邊的糖畫攤,陽光曬得人暖融融的,笑道:“先別急著高興,等量產沒問題了才算成。走,帶你嘗嘗揚州的早茶余韻。”
兩人沿著東關街慢慢逛,青石板路被踩得發亮,兩旁的鋪子掛著紅燈籠,賣醬菜的、捏面人的、彈棉花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江茉莉正指著一家賣漆器的鋪子要看,忽然聽得人群一陣驚呼,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脆響。
“那是什么?!”有人尖叫起來。
江意悅抬頭,就見街角竄出個青面獠牙的東西,渾身裹著黑氣,爪子正掃翻了路邊的貨攤。是魔物!她心頭一緊,下意識將江茉莉護在身后,指尖凝起一道淡金色的光,默念口訣。那光化作繩索,“嗖”地纏上魔物的四肢,將它死死捆在原地。
魔物發出刺耳的嘶吼,黑氣翻騰著想要掙開,繩索卻越收越緊。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屋頂躍下,動作快如閃電,手里甩出幾道符紙,精準地貼在魔物周身的黑氣上。黑氣像是被潑了冷水,瞬間萎靡下去。
江意悅轉頭,見那黑衣人戴著張玄鐵面具,只露出線條利落的下頜。這身形、這手法……她忽然想起上元節天橋上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
黑衣人沒看她,先抬手摘了面具。一張清俊的臉露出來,眉眼疏朗,鼻梁高挺,只是眉宇間帶著幾分常年不見光的冷意。他轉頭看向江意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作熟稔:“師妹?”
江意悅一怔:“師兄?”
三人找了家僻靜的茶館坐下,江茉莉看著葉茗軒,恍然道:“原來你就是悅兒常說的那位葉師兄。”
“姐,這是葉茗軒,”江意悅介紹道,“我當年在泉州藥鋪時,多虧了他照拂。”
葉茗軒頷首,對江茉莉道:“江姑娘客氣了,早聽師妹提起過你。”他轉向江意悅,目光里帶著些感慨,“泉州一別,竟有八年了。師妹如今……確實長大了不少。”
“我就說上元節那天看著眼熟,”江意悅笑了笑,“原來是你。”她話鋒一轉,看向窗外,“只是這魔物白天現身,未免太蹊蹺。師兄一路追來,可有發現?”
葉茗軒指尖摩挲著茶杯邊緣,沉聲道:“我追這魔物從淮南到揚州,查到些線索。它身上的妖氣,與幾百年前萬妖之神下凡時的氣息有關。”
江意悅握著茶杯的手猛地收緊:“我娘?”
“師妹身上有你母親殘留的神力,”葉茗軒點頭,“這些魔物,恐怕是沖你來的。”
“可若真是當年的事,為何拖到現在?”江意悅蹙眉,“而且是誰在背后驅使它們?”
葉茗軒搖了搖頭:“我查到的就這些。但能引動上古妖氣,絕非普通妖物可為。師妹,你最近需得格外小心——這背后藏著的人,怕是對當年萬妖之神的事,知道得比我們還多。”
江茉莉在一旁聽得心驚,握住江意悅的手:“悅兒,這事……”
江意悅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安心,目光卻沉了下去。幾百年前的舊事,母親的身份,突然出現的魔物……這一切像張網,正緩緩向她收緊。她看向葉茗軒:“師兄打算留在揚州?”
“嗯,”葉茗軒道,“我得查清楚這魔物的源頭。你若信我,這段時間我們一起查。”
江意悅點頭:“自然信你。”馬車剛駛進京城城門,江意悅便讓車夫先送江茉莉回府,自己則徑直往姜若蘭的住處趕。剛推開那扇雕花木門,就見姜若蘭正趴在案頭奮筆疾書,硯臺邊堆著半尺高的書稿。
“別寫了,出大事了。”江意悅將揚州遇魔物、見葉茗軒的事一五一十說罷,端起桌上的涼茶灌了大半杯。
姜若蘭手里的狼毫“啪”地掉在紙上,暈開一團墨漬。她瞪圓了眼:“魔物?還跟江夫人的舊事扯上關系了?不對啊,我原稿里確實寫了江夫人是萬妖之神,但那魔物就是個背景板,連具體模樣都沒細描,更別提會主動攻擊人了。”
她抓著頭發站起身,在屋里來回踱步:“你說怪不怪?從咱們穿進來開始,劇情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上元節泉州豐花鎮出事,這次魔物也是……”
江意悅靠在門框上,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木框:“或許問題就出在我們身上。兩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闖進來,本身就打破了平衡。再說我這些年沒斷過修行,江母殘留的神力在我身上越來越明顯,說不定早就成了某些東西的‘坐標’。”
“這可咋整?”姜若蘭哭喪著臉,“早知道寫文時就少開點金手指,把世界觀搞簡單點了。”
江意悅瞥她一眼:“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當初是誰為了‘拉業績’,把萬妖之神下凡寫成‘手撕百鬼、血濺三步’的?又是誰給孟韻加了十八層身世buff,說這樣‘讀者才愛看’?”
姜若蘭干咳兩聲,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為了數據嘛……再說了,眼下也不算太糟。你看啊,咱們的甜品鋪馬上要開到揚州了,不出三年,保準能在京城、揚州都盤下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到時候雇上百十個仆役,當甩手掌柜不好嗎?”
她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你想想,是在這兒當富婆舒坦,還是回去對著甲方改PPT舒坦?”
江意悅端起茶杯,對著她假笑兩聲,仰頭飲盡杯中水。茶水微涼,順著喉嚨滑下去,卻壓不住心底那點隱隱的不安——劇情早已偏離軌道,誰知道下一個冒出來的,會是意料之外的幫手,還是藏在暗處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