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部門會議上,總監宣布林嵐接任負責人時,辦公室里靜了兩秒。空調出風口的風掃過文件,發出沙沙的響,像她驟然加速的心跳。前排有人轉頭看她,目光里混著驚訝和探究,林嵐攥著筆的手緊了緊,指甲掐進掌心——這點疼讓她清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散會時,打印機還在吞吐季度報表,紙頁堆疊的聲音里,不斷有人過來道賀。林嵐笑著應著,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劃開日程表,密密麻麻的待辦事項從下周排到了月底:對接新的合作方、梳理團隊分工、跟進三個懸而未決的項目……每一條都像鞭子,抽得她不敢有半分松懈。
直到傍晚,她才在空下來的間隙想起陳陽。對話框停留在前天那句“好啊,麻煩你了”,他沒再回,她也沒再發。這兩天被新工作壓得喘不過氣,那些關于“穿什么衣服”“遞紙巾時要不要碰他手”的念頭,像被揉皺的廢紙,早被扔進了記憶的角落。
六點半,辦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林嵐對著電腦核完最后一份預算表,保存文件的瞬間,手機在桌面上亮了亮。是陳陽:“我大概九點十分到,你還在公司嗎?”
林嵐盯著那行字看了三秒,指尖懸在屏幕上,最終敲出:“在的,不急,你路上慢點開。”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她忽然起身走到窗邊。樓下的車流光怪陸離,像打翻的調色盤。晚風從半開的窗戶鉆進來,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帶著點初秋的涼意。她想起早上路過茶水間,聽到兩個實習生閑聊,說陳陽在城西項目組很受器重,總監有意把他提拔成小組長。
原來如此。
林嵐扯了扯嘴角,轉身去收拾辦公桌。把散落的文件歸進文件夾,將筆筒里的筆一一擺好,動作慢得像在做某種儀式。她想起剛入職時,老負責人帶她熟悉業務,說“職場里最忌諱的就是把私人情緒帶進工作,尤其是對身邊人”。那時她只當是句空話,現在才品出點味道來。
九點零五分,走廊里傳來腳步聲。林嵐抬頭,看見陳陽站在辦公室門口,手里拎著個黑色雙肩包,白T恤外面套了件淺灰的薄外套,大概是晚上降溫了。
“還沒弄好?”他問,聲音里帶著點趕路后的微啞。
“嗯,等你呢。”林嵐站起身,指了指靠窗的位置,“就搬那邊,不麻煩吧?”
“不麻煩。”陳陽放下包,走到她桌前看了眼電腦,“線都拔了嗎?”
“沒,等你一起弄。”林嵐的語氣很平靜,像在交代工作。
陳陽應了聲,彎腰去拔主機后面的線。他的頭發比上周短了點,燈光落在發頂,能看見一小片毛茸茸的發旋。林嵐站在旁邊,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變了,不是之前的皂角香,換成了種清冽的木質調,大概是換了沐浴露。
就像他這個人,始終在往前走,只有她還停留在原地,抓著點過去的影子不放。
“好了。”陳陽直起身,抱著電腦主機往窗邊走。他的手臂肌肉線條繃緊,外套被撐得微微起伏。林嵐跟在后面,幫他扶著顯示器,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兩人都頓了一下,又很快移開。
重新接好線,屏幕亮起的瞬間,辦公室里只剩下電流的低鳴。陳陽收拾著地上的線,林嵐遞過去一個扎帶,指尖擦過他的手背——和以前無數次一樣的溫度,卻沒再讓她心跳加速。
“弄好了。”陳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自然而然的把兩只手伸到林嵐面前,“好臟。“這個畫面快速的把林嵐拉回了上兩周。也是一個加班的晚上,陳陽突然出現在辦公室,笑著說來看看還有什么要帶走,留點好的給我們。林嵐看中了他的電腦支架,吵著鬧著讓陳陽留給他。陳陽也是大方,主動拆了支架還給林嵐按了起來。陳陽像今天一樣,把兩只臟臟的手伸到林嵐的面前,林嵐給他噴了酒精仔細的擦拭。
“謝啦,這有濕紙巾,自己擦”,林嵐笑著推開了他的手,目光落在他的包上,“要拿的東西都收拾完了?”
“嗯,就包里這點。”陳陽拿起包,“那我先走了。”
“好。”林嵐送他到門口,看著他拉開門,忽然說,“聽說你要升小組長了?恭喜啊。”
陳陽愣了一下,回頭看她,眼里閃過點意外:“你怎么知道?還沒定呢。”
“聽同事說的,感覺你挺適合的。”林嵐笑了笑,語氣真誠,“好好干,以后說不定要向你請教呢。”
陳陽也笑了,這次帶了點真切的弧度:“嵐姐你太謙虛了,你現在是負責人,該我向你請教才對。”
“互相學習。”林嵐擺擺手,“路上小心。”
“好。”陳陽應著,轉身走進走廊。腳步聲漸漸遠了,沒再回頭。
林嵐關上門,靠在門板上站了會兒。辦公室里很靜,只有電腦主機運行的嗡鳴。她走到新換的座位坐下,窗外的霓虹剛好落在桌面上,亮得晃眼。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姐姐發來的:“聽說你升職了?晚上請你吃飯慶祝下?”
林嵐笑著回:“這周太忙啦,下周吧,我請你。”
放下手機,她點開空白的文檔,開始寫新的工作計劃。指尖敲擊鍵盤的聲音清脆利落,像在敲碎什么,又像在搭建什么。
窗外的風更大了點,吹得樹葉沙沙響。林嵐盯著屏幕上“半年目標”那幾個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剛進公司時,也曾對著電腦發誓要做出點成績。后來被生活和感情絆了腳,差點忘了這條路原本的方向。
還好,不算太晚。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寫。至于那個白T恤上的鎖骨,挑香菜時自然的動作,還有那句沒頭沒尾的“算性騷擾嗎”,都像被風吹散的煙,漸漸淡了。
畢竟,45歲的林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