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尸首滿地,血流成河,華麗的裝璜早已被烈火焚燒殆盡,彎鉤似的皎月鋒芒畢露,散發著慘白的光芒。
一個青絲如瀑,身著紫裙的女子立于院落之中。絕世的面容沾染著斑駁血跡,額間的紫曇印記妖艷無比,手中長劍氣勢凌然,赤紅的眸中沒有半分憐憫,朱唇輕啟:“葉珩,十二年前的夜,也像如今這般冷?!?/p>
“楚念寒!你怎么就是不聽我們的話呢!非得把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嗎!這么多年,我們臨川葉氏有虧待你嗎!那件事的真相就快出來了,你不能等一等嗎!”葉珩目眥欲裂地看著楚念寒,語氣里滿是失望與心寒,他拖著失去雙腿的身子,想要抓住楚念寒的腳。
“啊啊啊??!”骨頭斷裂的聲響一陣陣傳來,混合著啼血的尖叫,讓人膽戰。
“葉珩,當初你先斷掉的是我爹的右手,我娘的左手,廢了阿姊的雙眸,砍了阿弟的雙足,之后全府都被你屠戮,永康十二年的立春,真的很冷?!背詈蛔忠活D地說著,一步一步做著。
撕心地喊叫聲回蕩山谷,混雜著心痛與焦急。
“楚念寒!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嗎!你今日所為,不怕上天報復?!”
楚念寒沒有再與他廢話,高高舉起長劍。
“葉珩,你屠我南江楚氏九族之大仇,現在就做個了斷!地獄之下,你定生不如死,受盡萬箭穿心之刑!”
聲斷,頭落。
楚念寒看著葉珩猙獰的頭顱,終于釋然地笑了??芍笙矶鴣淼?,是無盡的悵惘。
她轉身望向月亮,心思輾轉。南江楚氏只因不愿與葉珩為伍謀反,就遭屠殺滿門之禍。昔日慈善的葉伯,只不過是他的偽裝罷了。
況且這個院子里,包括奴才小廝,無一人清白,都隨葉珩行過滅門之事,一張張面孔,她日日想,夜夜夢,無數的夢魘將她吞噬、淹沒,窒息的感覺,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楚念寒要記住滅門之恥、失去至親之痛。
所以,她又怎會怕上天的報復,自己只是收取十二年前他們欠下的債,奪人生命、毀人家庭之債!
而今,所有事情已成閉環,大仇得報,復仇終于結束……
楚念寒等這一刻等了整整十二年,這十二年來的夜,一晚比一晚的冷。好在,滿院的溫血,足夠融化數載的寒冰,祭奠酒泉的亡魂,只是……
只是,南山依舊在,故人難復來。
楚念寒眼中的赤紅暈散在淚花中,墨色的雙眸里溢出止不住的相思,淚水決堤而出,混著仇人血跡,夾雜著十二年的苦楚與心酸,盡數流下。
離鄉的少女想歸家。
可,何處為家?
突然,嬰孩的啼哭聲刺破沉寂,楚念寒身形一頓,向左前方的花盆看去。
花盆之下有長寬約一尺的狹小空間,此時,一個嬰兒躺在其中。
還留著一個,要殺了嗎,楚念寒問自己。
疼愛的表妹死的時候跟這個嬰兒一樣大,如若自己殺了他,那和葉珩有什么區別,另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
漸漸地,嬰兒不哭了,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楚念寒,而后,咧嘴笑了起來,銀鈴的笑聲與血紅的院落甚是不符。
“傻子,你爹殺了我滿門,我就要報復回去,但是,你應該活還是死。”楚念寒說著,將手伸向嬰兒。
一雙小手反抓住楚念寒,使其一震。
淚水再一次洶涌而來,往日種種又浮上心頭,爹爹娘親,阿姊阿弟,都這樣拉過她的手,給予無數的愛與陪伴,歡笑與溫暖。
極度地孤寂悲苦促使楚念寒鬼使神差地抱起嬰兒,到懷里的瞬間,心臟漏了一拍。她感受到了,一個鮮活的、正蓬勃跳動的生命。
嬰兒咿咿呀呀地揮舞著手臂,表達著對眼前人的喜歡。
“我不是葉珩,禍不及無辜?!背詈吐暤?。
紫色身影攜嬰孩離去,留下滿地狼藉,與十二年的恩怨兩消。
永康二十四年的春夜,臨川葉氏滿門,一夜之間在田莊被滅,無人知曉是誰做的。花盆之下的葉氏獨孤,死在那個夜晚,也重生于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