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灼沉入荷花池,漸漸沒了動靜,手臂上的傷被荷葉輕輕拂過,血水承葉,池中鯉魚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驚得四處游走。
岸上,一男子持著玄鐵劍,血洗整個泰王府。
“我來晚了,小師妹。”
云山間,一草廬,白衣男子,著急地在書頁上翻找著什么,
不久,他定睛一篇,《誅荷》。
泰王府的荷花竟一時開滿整池,一朵血色并蒂荷從水下浮出。
……
“小姐,小姐!醒醒!虞家的人來了!”阿桃的聲音充斥在紀灼耳旁。
回光返照嗎?
阿桃,你下來陪我了。
“小姐!”阿桃把裹在紀灼身上的被子搶走。
好冷啊。
阿桃又打了打紀灼的屁股。
好痛啊。
紀灼這才緩緩睜眼。
侯府,她的閨房,她的阿桃。
“阿桃,阿桃,阿桃……”紀灼抱住阿桃,是真實的觸感,便猛地哭出了聲,聲音還帶著稚氣。
我不是在做夢!
“小姐,你怎么了呀?”阿桃疑惑,掙開懷抱,歪著頭看著紀灼,道:“小姐,你怎么那夜從枕月閣回來之后就傻里傻氣的?”
枕月閣?
原來是我失貞的那年,十六歲的阿桃,十五歲的我。
哈哈哈,泰王,紀夏,想不到果真有來世,上天賜我重活的機會!
泰王?
哼,如今他不過是個卑微的二皇子而已。
紀灼心里重整旗鼓,擦干眼淚,道:“阿桃,你方才說虞家的人來了?”
阿桃點頭。“小姐快起來更衣罷。”
十五歲的紀灼,年輕貌美,一雙杏眼,靈氣動人,蔥蔥玉手,不點朱唇,也好看極。
她著了一身粉衣裙,和阿桃去往前廳。
紀灼一路仔細想著,如今應是錦朝景安二十七年,虞家,虞斯齡……
至前廳,文安侯正與虞尚書交談甚歡。
文安侯,紀執明,不惑之年,先文安侯的庶長子,無嫡立長,順理成章。
戶部尚書虞氏,虞養仁,年過五十,半頭白發,僅得虞斯齡一個兒子,于,她對紀灼這個未來兒媳十分關愛。
前世,紀灼辜負了虞伯父的疼愛,利用她的兒子,這一世,她……
紀灼進屋,對二人行禮。
父親,你的包庇,致我慘禍,致我曦兒……
“灼兒,你已及笄,這婚嫁之事……”虞養仁先開口,又看了看紀執明,“我同你父親商議過了,六月初八是個好日子。”
她……
紀執明堅決道:“就這么定下,孩兒們的事,我們安排,知會他們不就是了。”
虞養仁拂了拂手,有些不悅:“哎,紀侯,這也是他們二人之事,先問過他們也好。”
他轉向紀灼,又說道:“灼兒,斯齡今日也來了,他似有話同你說,他去了后花園,你方才來的路上沒瞧見他嗎?”
紀灼搖頭。
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父親,虞伯父,我去找表兄了。”她拜別。
前世,她用一封血信,不理不睬,逼退虞斯齡,再見面卻是在她與泰王的大婚之日,他喝得酩酊大醉。
這一世,她還是親自說吧。
后花園,虞斯齡雙手扶著有些年頭兒的秋千,若有所思。
他只身長立,著一件青白色長袍。
紀灼見他,半邊清雋,竟有些恍如隔世,現在的他,還是剛入兵部的十七歲少年郎。
她還記得,他為她破了底線,違背良心,做了軍營開支假賬,陷害太子,最后請辭,隱世而去的背影,今有些重合眼前。
“表兄。”她輕喚,他轉身。
“阿灼,你來了。”虞斯齡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又帶著清冷。
“我有些話……”她剛想開口。
“阿灼,你小時候最喜歡我幫你推秋千,你說越蕩越高,就可以摘下星辰。”虞斯齡本笑著說,轉而有些正色,“可是你越飛越高,也會摔得很慘,稍一不慎,或許會墜入阿鼻地獄。”
紀灼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可他接下來的行為,又讓紀灼放下心。
“阿灼,你在我的助力下,不會。”虞斯齡又笑。
紀灼有些難開口,良久:“我們可不可以不成婚?”這次,她親自說出口,帶有請求,而不是逼迫。
虞斯齡很平靜,似乎他知道她會這么說。
他很平靜,是啊,他的表兄一向自持,虞家的獨子,日后會是虞家的家主,喜怒不形于色,他一向最擅。
“好,這次給我一個理由。”虞斯齡轉身點頭。
“這次?”紀灼有些懷疑,前世的她,逼迫不嫁,毫無理由,圣旨一下,突然為皇子妃。
“上次你讓我帶你去涼州,我二話不說帶你去,結果是騎馬殺匪,這次的事情,你總得給我理由吧?”虞斯齡側著身,笑了一下,有些無可奈何,其實在苦笑。
紀灼沒有回答他,只是走到他的身邊,又慢慢坐到秋千上。
她有多久沒坐秋千了,她不記得了,或許是五年前母親難產亡故罷。
紀執明想要兒子,納了紀夏的母親為妾,母親允,結果是女孩。
五年前,他想要嫡子,母親允,拖著不好的身體,甘愿為愛之人產子,就像紀灼前世,對泰王是有感情的,畢竟以為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唯一的男人,想要為他生兒育女。
她真傻,這次,她不會了。
虞斯齡握住她的手,兩雙手緊依,她沒有抗拒,秋千開始有些低,不急不慢地蕩著,沒多久,在他穩穩的推力下,她又像孩提時那般,越蕩越高。
在他眼前,他心愛的女孩想要摘太陽。
在她背后,她信任的表兄助她,予她心安。
她一時貪樂,花園里都是她的笑聲。
她多久沒有愜意地笑過,這一世,她要笑到最后。
“因為這次,我想做皇后。”
她笑容依舊,回答。
虞斯齡動作一頓,又很快繼續推著。
“好。”他聲音有些嘶啞。
她的背后,他神色黯淡,眼底微紅,鼻尖酸澀。
四月芳菲,她尋一人,他助一人。
紀灼以為,虞斯齡要像前世一樣要好久才退婚,誰知,這日清早,阿桃便送來他的書信,事情他已經辦妥了。
她真自私,每一次都讓他承擔罵名。
虞伯父的歉禮送了一箱又一箱,像是要把家底都要搬空了,清官的東西,她不要。
“阿桃,讓人送回去,托人給虞伯父帶句話,表兄還是紀灼的表兄。”
阿桃領命。
紀灼垂眼。
對不起,虞斯齡,這一世,我還是不能做你的妻子。
她抬手,另一手挽起袖子,守宮砂早不在。
其實那夜是不是他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對我有情,皇后之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