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過后,梨歌沒再提起蕭逸。
她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照常打理酒館,招呼客人,唯獨在擦拭酒臺時,總會不自覺地望向蕭逸經常坐的角落發呆。
她不愿承認,那天晚上蕭逸憐愛的眼神讓她很在意。
某天,天朗氣清。
梨歌心情頗好,酒館休整一天,然后喚來一眾伙伴,
“走啦,今天我們去逛集市,聽說最近來了許多新的攤販……”
(逛集市中……)
“今天多買點新鮮的果子……”
“昨天你不是才買了一筐果子嗎?”
“昨天買的是酒館用的,今天是想買我們自己吃的。”
梨歌走在前面聽著小伙伴們拌嘴聊天,
手中拎著一個金色細紋的錢袋,袋子鼓鼓的,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梨歌邊走邊說,
“再買幾盞小夜燈掛在后院的樹上,還有……聽說城東那家點心鋪新出了糕點,桂花柚酥,想去試試。”
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大家的手里已經拎滿了大包小包。
梨歌出手闊綽,凡是她覺得不錯的或者小伙伴想要的,都會爽快掏錢,
“這串蜜糖山楂看起來不錯,白錦兔兔,你要嗎?”
“這把雕花小扇很適合蝶夢,和你翅膀的顏色很搭。”
“青夭青夭,要不要給你買一條絲巾,你看這個絲巾的走線很精致,而且是絲綢的……”
“流煙,不用糾結買哪種果子,你喜歡的話,都買吧,吃不完可以分為客人。”
攤主們都很喜歡這位出手豪爽,氣質冷淡卻帶著幾分古怪可愛的酒館老板娘。
孩子們也喜歡圍著她轉,她會隨手從懷里掏出幾顆糖,遞給他們,也會用自己的神力變魔術給他們看,然后悄悄跟他們說“不要告訴別人姐姐會魔法哦。”
眼看集市逛的差不多了,梨歌在糕點攤前停下,正打算挑一盒桂花柚糕帶回去,突然聽到旁邊的巷子里,發出一聲物品掉落的巨響,一股不安感突然躥上心頭,她下意識側頭,一眼便看見巷子里那個熟悉的身影。
是蕭逸!
他衣衫破碎,滿身塵土,從后背流出的鮮血浸透了半邊衣袖,一手握著劍,另一只手還在勉強支撐著身體。同時梨歌聽到數十人向蕭逸逼近的腳步聲。
邊向他逼近邊笑著說,
“哈哈哈,看你還能逃去哪里?”
梨歌皺起眉頭,冷著臉,沒有多問。
她輕輕揮手,帶動自然之力,腳下的青磚微顫,青藤順著磚縫順勢而起,一瞬間便纏住了那行人的腳踝。
隨后沖入巷子,在蕭逸倒下的前一秒接住了他。
“梨……歌……”蕭逸低聲呢喃,氣息奄奄。
“別說話。”她低聲喝住他,抬手一道青霧拂過,阻隔那幾人的視線,然后整條巷道消失在了層層疊疊的市井當中。
……
“這是誰?!他不是走了嗎?”
“他出事了!”
“切勿多問,先救人!”
白錦耳朵一動,立刻去燒水。
蝶夢跑去取藥,青夭默默幫他卸下劍鞘。
梨歌將蕭逸安置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掀開他的衣衫時,鮮血流出,淌滿整張床榻。
她手指輕點他胸口的幾處穴位,止血化氣,雖然神色緊張,手下卻一絲不亂。隨后青夭進來幫他換掉了血衣,梨歌則用毛巾替他拂去額上的汗,直到他睡著,她才安心地坐在床邊,長長吐了一口氣。
“發生什么了?”
“你到底是誰呢……為何我總覺得……”
梨歌小聲嘀咕,看著那張帥氣卻又面露痛苦的臉,神色忽而復雜。
窗外風停,星光落在她皺起的眉眼間。
三日后
蕭逸昏睡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夜里,他終于醒來,睜開眼就看見梨歌坐在床邊,手撐著下巴打盹,發絲垂下幾縷,隨著呼吸微微飄動。
他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鬢邊,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你真的是她嗎?”他喃喃自語,不想驚醒梨歌。
梨歌卻在那一刻醒了。
兩人四目相對,眼神尷尬地躲閃,她皺了皺眉,關切地掃視了一遍蕭逸的全身,“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夢。”他低聲說,“夢見有位女子穿著一襲墨綠色的衫衣,在湖邊朝我笑。”
梨歌愣了一下,笑容有些斂去:“哦?美嗎?”
“……看不清臉。”他如實回答,卻補上一句,“但感覺很美。”
梨歌沒再問,只是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他床頭:“你的傷,還要再養些日子。等養好了,你便離開吧。”
“你這人怎么不講點情分啊,救了我又要趕我走。”
梨歌轉過身,背對著他說:“你去尋你夢里那位女子去,況且除了店里的伙計,大家都不能長住,你知道的。”
“哦,對了,你欠我一盒桂花糕…..”
隨后便帶上門,轉身離開。
他知道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也好,不記得……也好”
蕭逸在酒館養傷已經過去了十五日,從可以下床之日起,就幫梨歌打理酒館,以報救命之恩,偶爾會坐在那個熟悉的位置賞月飲酒。
某日,蕭逸照常坐在窗邊……
梨歌坐在酒臺后,托著下巴盯著不遠處的人。蕭逸靠在窗邊,一身黑衣,被月光照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肩背挺直,手指修長,握著酒杯的姿勢優雅肅靜。
梨歌一邊看一邊嘀咕:“……嘖,怎么可以長得這么好看。”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心里這么想了。
自從那晚從集市把他帶回酒館,看著青夭給他換衣服的時候,肩寬腰窄,身體線條明顯,梨歌就很難再裝作完全無感的樣子了。
“喂,這么多天,你的傷好了沒?”
蕭逸聽到梨歌突然問他傷好了沒,原本坐直的身子,突然彎下去,用手捂著胸口說,
“并未完全恢復,咳咳……”邊說邊咳嗽了幾聲。
“哦……”梨歌也沒有再追問。
青夭清點完店里的材料后,抬頭對我說:“店里的梅子用完了。最近梅子酒賣得很好。”
梨歌想了想,點點頭說“我去集市買吧。”
說著看了一眼蕭逸,“你,跟我去集市。”
他愣了一下,好像沒料到梨歌會叫他,“哦,好。”
梨歌突然轉身去了后院,在置物架上翻了一陣,取出一個帶有輕紗面罩的斗笠,遞給他:“戴著這個吧。雖然你沒跟我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為了安全,還是遮一遮為好。”
他接過斗笠,低聲應了聲“好”,隨后快速戴上。
集市上還是很熱鬧,人群熙熙攘攘的。
他們買了很多東西,除了酒館需要的材料之外,還有青夭指定要的幾種香料,說這幾天打算做些鹵味給大家下酒。梨歌走在前面,蕭逸安安靜靜地拎著布袋跟在身后,偶爾搭一句“這個要不要買?”
走到一條巷口,經過一處擺滿發飾的小攤子,攤主突然叫住了他們“哎哎哎,這位小哥,要不要為夫人挑一支簪子啊?今生簪發,來世夫妻啊!”
梨歌一怔,下意識轉頭去看蕭逸。
攤主已經從木盒里拿出一支簪子,笑瞇瞇地遞了上來,“你看看這個鳶尾花的簪子,很配夫人呢。”
梨歌看到他的耳根明顯紅了,眼神有些躲閃,聲音沉悶的回復到,“不需要,謝謝……老板。”
然后拉著梨歌的袖角,低著頭快步往前走。
梨歌跟在他后面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聽到梨歌輕笑的聲音,忽然停住腳步,轉身看向梨歌的眼睛,“你……你在笑什么?”
“沒笑什么啊。”梨歌輕咳一聲,還是沒忍住又笑了出來,“就是覺得你還挺……純情的。”
他聽了后沉默了一下,眼神有些幽怨地看著梨歌。
梨歌假裝沒看見,繼續往前走,“好啦好啦,走吧,看還有啥沒買。”
走著走著發現前面有一個攤位前聚滿了人,而且還飄來陣陣玉米的香甜,他們走過去看,發現是賣玉米糕的。
“買點帶回去給大家吃吧。”梨歌說。
蕭逸點點頭,“你買完在這等我,我去另一邊看看。”
“你要去哪?”
“去去就回。”
說完,他轉身往集市另一頭走去,斗笠下的身影慢慢被人群淹沒。
梨歌穿過人群,走到攤子前面,小小一塊,焦黃噴香的玉米糕,被整整齊齊的擺在那里。
“老板,玉米糕怎么賣啊”
攤主慢悠悠地說,“一塊,六十兩銀子。”
梨歌聽后震驚的抬頭看向老板,眉毛一挑,“你說什么?”
“明碼標價,不講價。”
“怎么這么貴?”
“你不買,有的是人買。”攤主理直氣壯的說。
梨歌冷笑了一聲,“農民辛苦半年種出的糧食,一斤才二兩。你賣這么貴,是想騙鬼?”
周圍人聽后開始哄笑,也有人在竊竊私語,
“這姑娘說得對,這不是坑人嘛。”
“也不是,他這玉米糕是加了什么稀有食料吧?”
“真矯情,吃不起就別嚷嚷。”
梨歌的眼神掃過眾人,像一只炸了毛的貓,冷淡地走到那些人面前說,
“你們要是覺得貴,就不該沉默,這是縱容!”
此時攤主臉色一沉,
“你一個外地的小娘子,也敢來教我做生意?”
一瞬間這里的氣氛都僵住了。
就在攤主拍桌而起,舉起的拳頭快要落到梨歌身上的時候,一道人影從旁邊閃過,一把按下了他的手,死死地捏著。
是蕭逸。
“她說得沒錯。”他淡淡地開口,
“你這玉米糕再好吃,也不值六十兩吧。就算值,我現在也可以讓它賣不出去。”
攤主的手被蕭逸捏的直叫喚,皺著眉問道,“你誰啊?”
蕭逸笑了笑,輕輕用力,“咔噠”一聲,就看見老板捂著自己的手在嚎叫,
“啊啊啊啊……我的手。”
“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我是誰。”隨后說著向梨歌走去。
梨歌看到蕭逸向他緩緩走來,原本握緊的拳頭漸漸松開。
他朝她伸出手來,將她的手掌輕輕向上轉了一下,將一盒桂花柚糕放在她的手中,
“走吧,別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我們不吃玉米糕,吃這個吧。”
說著摟住梨歌的肩膀,帶著她離開了人群。
從人群中走出來后,蕭逸停下腳步,站在我面前,雙手握著我的手腕,皺著眉毛緊張地對梨歌的全身上下掃視了一遍。
然后看著她的眼睛說,
“沒有哪里受傷吧?嗯?”
梨歌看著他這副慌張樣子,對他笑了笑,搖搖頭說,
“沒事,走吧。”
隨后,他們便騎著馬往酒館方向走去,雖然將近傍晚,但是馬兒今天跟他們出來很久了,還沒有飲水。所以梨歌提議,可以帶馬兒們去途中那片溪谷那里飲水,蕭逸聽后點點頭。
夕陽西下,天邊最后一抹光暈灑在荒漠之上。兩人策馬并行,蹄聲夾雜著笑聲,在荒原中穿行。風吹亂他們的發絲,時而纏繞在一起,衣袂飛揚,此刻天地間僅你我。
荒漠漸漸恢復本色,潺潺水聲漸漸清晰,進入了溪谷深處。他們勒繩下馬,走到溪邊坐下,馬兒低頭在旁邊飲水。
梨歌走到溪水源頭用手捧著喝了幾口后,解下腰上的水囊接好水后遞給蕭逸,他卻只是望著溪水發呆。
“想什么呢?”她輕聲道。
“沒…沒什么。”蕭逸接過水囊后喝了幾口,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等馬兒喝飽水,他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就起身趕回酒館。
到達酒館
“我們回來啦~”
蕭逸拿著大包小包走在梨歌前面,將買的材料直接拿進了廚房。梨歌手里拿著那盒桂花柚糕,悠哉悠哉地走進去坐在酒臺前面,打開那盒桂花柚糕后招呼小伙伴們來吃,
“蕭逸買了桂花柚糕,大家快來吃。”說著拿起一塊放進嘴里。
這時,青夭掀開后出的簾子,探出身說,
“今晚,等客人們休息了,我們在后院炙肉飲酒,誰同意?”
梨歌聽后馬上舉手示意,動作太快,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店里的小伙伴們也應和著,
“好啊好啊!”
亥時
客人們都回屋休息了,青夭鎖好酒館前門,回到后院,“外頭太吵了,還是這里舒服。”
白錦端著串好的肉笑著從廚房出來,“今天你倆選的肉真新鮮。”
流煙將我和蕭逸采的山花,插入瓷瓶內,放在院中央的石桌上,笑著回頭看梨歌,“今夜沒什么風,很適合在院里吃肉喝酒呢。”
蕭逸坐在火堆前烤肉,梨歌和蝶夢去把我們珍藏的給自己人喝的酒拿出來放在石桌上后,就坐在蕭逸旁邊玩紙牌。
一切準備就緒后,大家圍坐在石桌前,聊天喝酒,蕭逸邊烤肉邊喝酒,偶爾參與一下大家的話題。
月光落在石桌上,酒盞間氤氳著梅子的香氣和大家朦朧的醉意。
這時
青夭突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舉起酒杯對著梨歌說,
“這杯酒,我要敬梨歌,謝謝你……”
沒等青夭說完梨歌馬上舉起酒杯說,
“好了,好了,我干了快坐下吧。”
然后大家又開始說說笑笑的,這時蝶夢拿出剛才玩的那副紙牌說,“來來來,給大家占卜一下,誰先來,先到先得哦。”
梨歌馬上舉手,但是流煙先她一步,舉了手,就只能排在流煙后面。
只見蝶夢在桌子上騰出一塊干凈的空間,把牌橫向鋪在桌子上,然后閉著眼在嘴里嘀咕了幾句,看向流煙說,
“你的困惑是什么?”
流煙想了想說,“我想看看姻緣。”
“從以下牌中抽出三張,然后拿給我看。”
流煙抽了三張后拿給蝶夢看,蝶夢接過看著手中的牌,思考幾秒后開口,
“你的姻緣線不錯,嗯……快的話一年左右,能遇到一位如意夫君,然后會和他一起離開荒漠,去到有水的地方,但是這里有一個信息我不太懂該怎么解,不過大概就是這樣,恭喜你。”
流煙聽后有些失落,
“啊…要離開這里嗎?那我不要這個姻緣了。”
梨歌聽后看向蝶夢說,“我看看牌面……”
蝶夢把牌轉過來給梨歌看,梨歌看了后愣了一下,隨即笑著對流煙說,
“不要擔心啦,牌很不錯。”
這時蝶夢已經洗好了紙牌,看向梨歌,
“老板娘,你要看什么?”
“我也看姻緣……”
“好啊,你們一個個的,都想著找個人一起作伴是吧。”
隨后,梨歌笑著抽出三張牌,沒有自己先看,而是直接遞給了蝶夢,
蝶夢看到牌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然后看了蕭逸和梨歌后開口,
“老板娘,佳人在側,天定良緣啊~”
梨歌聽后輕咳一聲,然后拿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說什么呢?”
眾人看著梨歌的反應笑了起來,笑聲未落,梨歌受到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梨歌輕輕側身,對上了蕭逸的眼神。
他專注的盯著梨歌,眼中帶著些難以言說的情緒,那雙眼像湖水一般,將所有的情緒埋在湖底。
“干嘛看我?”梨歌挑眉,用嘴型對蕭逸說。
他一愣,搖搖頭,然后低頭悶聲說,“沒事。”
這時蝶夢忽然輕輕推了推梨歌的手,“老板娘,你臉紅啦。”
“才沒有。”梨歌哼了一聲,把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之后,小伙伴們打打鬧鬧了很久才回去休息。
最后院里只剩下梨歌和蕭逸。
蕭逸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在了梨歌旁邊,和她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
“梨歌,你酒量這么好啊,我自愧不如。”說著側身對梨歌作揖。
梨歌轉身看向蕭逸,然后將他的臉輕輕捧住,湊過去說,
“蕭逸,你好好看……”
蕭逸聽后,笑了出來,手輕輕覆在梨歌的手上說,
“原來…..已經喝醉了。”
說著伸手,把梨歌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后,仔細端詳著梨歌。這時梨歌也不知是哪壺酒的后勁突然上來,閉著眼睛俯身靠近蕭逸,親了他一下。
蕭逸愣了一下,隨后臉上落下了潮濕的淚水,喃喃自語,
“佳人在側,天定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