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的雷聲炸響時，沈硯之正在城隍廟的藥爐前煎藥。藥香混著雨后泥土的氣息彌漫開來，他望著窗外抽芽的柳枝，腿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那是皇陵崩塌時被巨石砸中的舊傷，大夫說要靜養百日才能痊愈。

廟門被輕輕推開，蘇璃的弟弟蘇墨端著碗剛熬好的米粥走進來。少年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眉眼間卻已有了蘇家后人的沉穩，他將米粥放在桌上，輕聲道：“道長，今日城中來了位欽差大人，說是要查影閣余黨，還請您去府衙一趟。”

沈硯之接過米粥，指尖觸到溫熱的瓷碗，心中卻掠過一絲不安。影閣閣主柳半仙已被邪祟吞噬，青銅面具教徒死的死、逃的逃，按說此事該告一段落，欽差此時前來，恐怕另有目的。

府衙大堂上，欽差正翻看卷宗，看到沈硯之進來，連忙起身相迎。這是個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眉宇間帶著股書卷氣，不像官場中人，倒像個飽讀詩書的學者。

“沈道長年少有為，佩服佩服。”欽差遞過杯熱茶，“皇陵之事多虧道長出手，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只是……”他話鋒一轉，“下官在整理影閣遺物時，發現了這個。”

那是本黑色封皮的賬簿，上面記載著影閣多年來的活動軌跡，最后一頁畫著張地圖，地圖中央用朱砂圈著個紅點，正是城隍廟的位置。沈硯之心中一凜，城隍廟下難道還藏著秘密？

“道長可知城隍廟的來歷？”欽差指著地圖，“據史料記載，這里原本是蘇家的家廟，后來才改建為城隍廟。影閣耗費三十年在此地布下陣法，恐怕不只是為了監視蘇家。”

沈硯之想起守陵人說過的話，城隍廟的地基下確實有座地宮，是當年陰陽師封印妖怪的地方。他連忙起身：“大人，城隍廟下確實有地宮，我們現在就去查看！”

城隍廟的地磚在雷霆中微微顫動，沈硯之按照古籍記載的方位，在香爐下找到塊松動的青磚。搬開青磚，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周圍刻著與皇陵相似的符咒，只是顏色更淺，顯然已被人動過手腳。

“果然有問題。”欽差點燃火把，火光中能看到陡峭的石階向下延伸，“這些符咒被動了手腳，封印正在失效。”

兩人沿著石階下行，越往深處走，陰氣越重。石階盡頭是間寬敞的地宮，地宮中央立著塊巨大的石碑，碑上刻著“鎮魂”二字，字體蒼勁有力，正是當年封印妖怪的鎮妖碑。碑前的香爐里插著三炷香，香灰筆直，顯然不久前還有人來過。

“是影閣的人。”沈硯之指著地上的青銅面具碎片，“他們想解開這里的封印，放出里面的妖怪。”

話音剛落，鎮妖碑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碑上的符咒紛紛脫落，露出后面的石壁。石壁上刻著幅巨大的壁畫，畫中是個穿龍袍的男子，正將個穿道袍的老者推入深淵，老者手中握著的正是蘇家的照心鏡。

“這是……前朝開國皇帝和玄清道長！”欽差驚呼，“史書上說玄清道長助皇帝打下江山后神秘失蹤，原來竟是被皇帝所害！”

壁畫下方的暗格突然彈開，里面放著個錦盒。沈硯之打開錦盒，里面是卷泛黃的圣旨和半塊玉佩，玉佩與蘇家的鳳凰玉佩正好能拼合成完整的圓形，上面刻著“君臣同心”四個字。

“真相大白了。”沈硯之看著圣旨，上面的字跡潦草急促，顯然是皇帝臨終前寫下的懺悔。原來玄清道長發現皇帝為了皇位濫殺無辜，想用照心鏡揭穿他的真面目，卻被皇帝搶先一步推入地宮，連同妖怪一起封印。蘇家世代守護的不僅是不死藥的秘密，更是這段被篡改的歷史。

鎮妖碑的震動越來越劇烈，石壁上裂開無數道縫隙，縫隙中伸出只只漆黑的爪子，正是被封印的妖怪。沈硯之連忙祭出照心鏡，鏡面射出金光，暫時逼退了妖怪，但金光卻在逐漸黯淡。

“封印撐不了多久！”沈硯之喊道，“必須找到另一半玉佩，才能重新加固封印！”

欽差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塊玉佩：“我祖上是玄清道長的弟子，這是家傳的玉佩，或許就是你要找的另一半！”

兩塊玉佩合二為一的瞬間，發出耀眼的青光，青光與照心鏡的金光交織，形成道巨大的屏障，將妖怪重新逼回石壁。鎮妖碑上的符咒開始發光，脫落的符咒自動歸位，將裂縫一一填補。

地宮漸漸恢復平靜，壁畫上的皇帝身影在青光中漸漸消散，玄清道長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他對著沈硯之和欽差拱手，然后化作光點融入鎮妖碑中。

“原來如此。”欽差感嘆道，“玄清道長的魂魄一直被困在地宮，等待有人揭開真相。現在君臣恩怨了結，他終于可以安息了。”

兩人走出地宮時，已是正午。陽光透過城隍廟的窗欞灑進來，照在香爐里的三炷香上，香灰緩緩落下，像是在訴說著百年的滄桑。蘇墨帶著百姓們在廟外等候，看到他們平安出來，紛紛歡呼起來。

“影閣的余黨已經全部抓獲，皇陵也重新封印好了。”欽差將錦盒交給沈硯之，“這些遺物該由道長保管，它們見證了太多的恩怨情仇，也該回歸平靜了。”

沈硯之將錦盒和玉佩、照心鏡一起放入樟木箱，這些蘇家的寶物終于完成了使命，再也不用沾染血腥。他看著窗外嬉笑打鬧的孩童，心中一片安寧。

幾日后，沈硯之收拾行囊準備離開。蘇墨和百姓們前來送行，將些干糧和草藥塞進他的背包。沈硯之看著熟悉的城隍廟，突然舍不得離開這個見證了太多故事的地方。

“道長要是不嫌棄，就留在城隍廟吧。”蘇墨眼睛亮晶晶的，“鎮上的百姓都很敬重您，您可以在這里開館授徒，教大家降妖除魔的本事。”

沈硯之看著百姓們期盼的眼神，心中一動。他摸了摸腰間的桃木劍，又看了看懷中的羅盤，羅盤的指針已經靜止不動，指向城隍廟的方向。或許，這里就是他一直尋找的歸宿。

“好。”沈硯之笑著點頭，“我就在這里住下了。”

消息傳開，鎮上的百姓紛紛前來道賀，有人送來新做的桌椅，有人送來上好的草藥，城隍廟頓時熱鬧起來。沈硯之將樟木箱里的古籍整理出來，在廟中開了間小小的書館，閑暇時教孩子們讀書識字，遇到誰家有怪事，便帶著桃木劍前去幫忙。

夏日的夜晚，沈硯之坐在城隍廟的門檻上，看著滿天繁星。蘇墨捧著碗綠豆湯走過來，坐在他身邊：“道長，您說還會有百鬼夜行嗎？”

沈硯之喝了口綠豆湯，笑著說：“只要心中有光，堅守正義，就算真的有百鬼夜行，也終會被光明驅散。”

夜風拂過，帶來陣陣槐花香，城隍廟的角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應和著他的話。遠處傳來百姓的歡聲笑語，燈火在夜色中連成一片，溫暖而祥和。

沈硯之知道，百鬼夜行的故事或許還會在世間流傳，但只要有人心存善念，堅守本心，黑暗就永遠無法戰勝光明。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玉佩，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守護著這片重獲安寧的土地，也守護著每個期待黎明的靈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