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的推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撞在肩胛骨上,艾拉踉蹌著沖進霧林的瞬間,身后傳來短刀與金屬碰撞的脆響。
那是凱的獵刀撞上萊奧摩托車保險杠的聲音,緊接著是符號爆炸的嗡鳴,淡紫色的光浪從樹縫間涌過來,燙得她后頸的碎發(fā)都在發(fā)顫。
“別回頭!沿著獵犬的腳印走!”凱的吼聲里混著悶哼,像是挨了一擊。
艾拉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
她攥緊父親留下的獵槍,槍管上的木紋被汗水浸得發(fā)亮,那些代表“精準”的符號早已黯淡無光。
掌心的銅吊墜燙得像塊燒紅的烙鐵,透過粗布手套都能感受到它在劇烈震動,藍光順著指縫往外滲,在霧氣里拖出細碎的光帶。
獵犬在前方低吼著引路,它的四肢肌肉緊繃,每一步都踩在凸起的樹根上。
這只半大的混血犬耳朵上別著枚菱形的符號結晶,此刻亮得像塊小太陽,結晶周圍的“警戒符號”正隨著呼吸輕輕搏動。
艾拉數(shù)著它尾巴擺動的頻率——每擺動三次就會回頭看她一眼,這是凱訓練的信號,代表“安全,但需要加快速度”。
護目鏡上的“清醒符號”在鏡片內(nèi)側(cè)流轉(zhuǎn),像層薄薄的冰膜。
那些原本會讓人產(chǎn)生幻覺的灰色霧氣,在鏡片里顯露出真實的模樣:無數(shù)細小的符號顆粒在空氣中緩緩漂浮,有的像蜷縮的小蟲,有的像折斷的樹枝,碰到皮膚時會帶來針扎似的刺痛。
艾拉掀起手套蹭了蹭臉頰,那里已經(jīng)起了片細密的紅疹,每個紅疹中心都有個針尖大的符號印記。
“萊奧!你這被符號啃過腦子的蠢貨!”凱的怒罵聲從身后百米外傳來,夾雜著摩托車引擎的狂吼。
萊奧的追蹤摩托顯然沖進了樹林,車輪碾過枯枝的脆響越來越近,那些鑲嵌在輪胎上的“穿刺符號”正發(fā)出高頻振動,連地面都跟著微微發(fā)麻。
艾拉突然被腳下的藤蔓絆了個趔趄,獵槍差點脫手飛出。她低頭看見根手腕粗的青藤正順著腳踝往上纏,藤條上的倒刺泛著金屬般的冷光,每根倒刺都是個微型的“束縛符號”。
獵犬猛地撲過來,利齒精準地咬住藤條根部,隨著一聲尖銳的嗚咽,青藤上的符號突然爆發(fā)出綠光,像被點燃的引線般迅速枯萎。
“謝……謝謝。”艾拉喘著氣摸了摸獵犬的耳朵,它的皮毛下有塊明顯的舊傷疤,形狀像被符號灼燒過的痕跡。
這讓她想起鄰居家的阿黃,不知道那只老狗在鎮(zhèn)上的混亂中是否平安。
獵犬甩了甩尾巴,鼻尖在地面快速嗅聞著,突然對著左側(cè)的灌木叢低吼起來。
艾拉順著它的視線看去,霧氣中隱約有團黑影在蠕動,形狀像堆堆疊的蛇。
護目鏡的“清醒符號”在此時突然變得滾燙,鏡片上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警告紋路——那是“幻形符號”的特征,能模仿任何生物的形態(tài)。
她舉起獵槍,手指扣在扳機上。槍膛里還有三發(fā)子彈,都是父親親手裝的霰彈,彈殼上刻著防御性的符號。母親的筆記里說過,對付幻形符號要用實體攻擊,符號能量對它們無效。
黑影在霧氣中漸漸顯露出輪廓,竟化作了父親的模樣,穿著那件沾著煤黑的鐵匠圍裙,后頸的紅爪符號還在緩緩蠕動。“艾拉,別怕。”熟悉的聲音從霧影中傳來,帶著鐵匠鋪特有的煤煙味,“跟我回家,那些怪物已經(jīng)被打跑了。”
艾拉的手指在扳機上顫抖起來。
父親的聲音太真實了,連說話時微微卡頓的語氣都分毫不差。
她甚至能看見他耳后那顆褐色的痣,那是小時候她總喜歡用手指去摳的地方。
銅吊墜在此時突然劇烈震動,藍光穿透掌心,在眼前炸開片刺眼的光斑。
光斑中,“父親”的輪廓開始扭曲。圍裙的邊緣滲出黑色的黏液,那些代表“偽裝”的符號在黏液里翻滾,像被攪亂的墨水。
艾拉猛地閉上眼扣動扳機,霰彈在霧中炸開團白霧,幻形符號發(fā)出尖銳的嘶鳴,化作無數(shù)黑色的碎片鉆進泥土里。
“好樣的。”獵犬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褲腿,濕漉漉的鼻尖帶著暖意。
艾拉靠在樹干上大口喘氣,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護目鏡上的“清醒符號”暗淡了不少,邊緣開始出現(xiàn)裂紋——這東西的能量快耗盡了。
她摸出凱塞給她的備用結晶,這是塊鴿子蛋大小的透明石頭,里面封存著“補充”符號。
按照凱教的方法,她將結晶按在護目鏡側(cè)面的凹槽里,裂紋處立刻滲出淡金色的光,鏡片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身后的追逐聲突然變了調(diào)。
萊奧的怒吼里多了絲氣急敗壞:“凱!你以為用‘滯緩符號’就能攔住我?”緊接著是樹木斷裂的巨響,某棵碗口粗的松樹轟然倒下,枝葉在霧氣中濺起大片水花——界痕的霧林底下藏著淺層地下水,這些水洼里的“倒影符號”會復制一切經(jīng)過的物體。
艾拉低頭看向腳邊的水洼,里面果然映出兩個自己的影子。
其中一個正舉著獵槍瞄準她的后腦,嘴角咧開詭異的弧度。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往左側(cè)翻滾,冰冷的泥水濺了滿臉,剛才落腳的地方多了道深深的爪痕,那是“倒影符號”復制的獵槍子彈造成的。
“該死。”她抹掉臉上的泥水,發(fā)現(xiàn)護目鏡的鏡片又多了道裂紋。
水洼里的倒影正對著她露出冷笑,手里的獵槍緩緩抬起,槍口閃爍著代表“射擊”的符號光芒。
獵犬突然跳進水里,對著倒影狂吠。
它身上的“警戒符號”與水洼里的“倒影符號”碰撞出刺目的白光,兩個影子在光芒中同時扭曲、消散。
艾拉趁機抓起塊石頭砸向水洼中心,漣漪擴散的瞬間,她看見水底沉著更多的符號結晶,像星星般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這邊!”獵犬突然朝著右側(cè)的陡坡跑去,尾巴擺動的頻率加快到每秒兩次——這是“危險逼近”的信號。
艾拉跟著它爬上陡坡,潮濕的泥土不斷從指縫間滑落。
坡上長滿了暗紅色的蕨類植物,葉片背面的孢子囊里裹著細小的符號顆粒,碰碎時會釋放出麻痹神經(jīng)的霧氣。
她用獵槍的槍管撥開擋路的蕨類,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植物的根莖都朝著同一個方向生長,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指向陡坡頂端的某個地方。
爬到坡頂?shù)膭x那,艾拉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片銀色的花海在霧林中鋪展開來,足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
每朵花的花瓣都像用月光鍛造的薄片,邊緣鑲嵌著細小的“守護符號”,在霧氣中發(fā)出柔和的藍光。
花叢間蜿蜒著條青石板路,石板縫隙里長出的苔蘚泛著熒光,將路徑映照得格外清晰。
最遠處的霧靄中矗立著座木屋,原木搭建的墻壁上爬滿了墨綠色的常春藤,葉片在風中輕輕搖曳,露出底下刻著的螺旋紋——和她掌心的銅吊墜紋路一模一樣。
煙囪里升起的煙柱筆直地沖向天空,那些代表“穩(wěn)定”的符號在煙柱周圍組成精密的網(wǎng)格,讓煙霧不會被霧氣打散。
“馬庫斯……”艾拉喃喃自語,母親筆記里的插畫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那幅用水彩畫的木屋,連窗臺上擺放的陶罐位置都分毫不差。
獵犬卻在花海邊緣停下腳步,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嗚咽。
它后退時踩到朵銀花,花瓣立刻像被燙到般蜷縮起來,露出根部纏繞的黑色細線——那是“偽裝”符號的邊緣,正隨著花瓣的收縮微微顫抖。
艾拉的心沉了下去。她摘下護目鏡,發(fā)現(xiàn)那些銀色花瓣的光芒其實是層薄薄的符號膜,膜底下的花蕊呈現(xiàn)出詭異的紫黑色。
她撿起片被風吹落的花瓣,指尖剛觸碰到它,銅吊墜就發(fā)出尖銳的嗡鳴,花瓣在瞬間化作灰燼,只留下粒黑色的粉末,在掌心燙出個細小的印記。
“不對勁。”她握緊獵槍,順著青石板路往前走。
石板上的苔蘚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踩在某種生物的皮膚上。
每隔三步,石板邊緣就會出現(xiàn)個模糊的腳印,大小與人類的腳掌相似,但腳趾的位置有明顯的爪痕——這不是人類的腳印。
木屋的輪廓越來越清晰,艾拉看見窗臺上擺放著三個陶罐,左邊的陶罐里插著束風干的勿忘我,中間的是空的,右邊的陶罐里泡著某種灰白色的根莖。
那些根莖上布滿了細小的孔洞,每個孔洞里都嵌著粒黑色的符號結晶,正隨著霧氣輕輕轉(zhuǎn)動。
她突然想起凱在越野車上說的話:“界痕里的符號會模仿你最渴望的東西,別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當時她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此刻看著那扇虛掩的木門,心臟突然狂跳起來——母親臨終前說過,馬庫斯的木屋門永遠是從里面反鎖的,絕不會虛掩著。
獵犬突然對著木門狂吠起來,耳后的符號結晶亮得發(fā)紫。它弓起身子,前爪在地面刨出深深的溝壑,喉嚨里發(fā)出威脅性的低吼,這是艾拉認識它以來,第一次見它露出如此恐懼的姿態(tài)。
艾拉舉起獵槍,慢慢靠近木門。
門板上的木紋其實是無數(shù)細小的符號組成的,它們像螞蟻般緩慢移動,在表面拼出“歡迎”的字樣。
當她的指尖距離門板還有三寸時,銅吊墜突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藍光,灼熱的能量順著手臂蔓延,讓整條胳膊都在發(fā)麻。
“吱呀——”
木門自己向內(nèi)打開,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里夾雜著骨骼摩擦的脆響。
穿麻布長袍的老人就站在門內(nèi)三步遠的地方,銀白色的長發(fā)在肩頭披散開來,發(fā)梢纏繞著細小的符號顆粒。
他的眼睛是純粹的銀白色,瞳孔里沒有絲毫雜質(zhì),只有無數(shù)符號在緩緩流轉(zhuǎn),像把碾碎的星空揉進了眼眸。
艾拉的銅吊墜震動得幾乎要脫手飛出,某種熟悉的氣息從老人身上傳來,像父親打鐵時的爐火味,又像母親晾曬草藥的清香。
她的腦海里突然響起父親的聲音,那是在她八歲生日時,父親喝了點麥酒,帶著醉意說的話:“等你長大了,遇到戴銀白面具的人別跑,遇到銀白眼眸的人……要像信我一樣信他。”
“孩子,你終于來了。”老人的聲音像山谷里的回聲,每個字都帶著奇異的韻律,讓空氣都跟著微微震顫。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攤開,那里有個螺旋紋的印記,顏色深得像用燒紅的烙鐵燙出來的,與艾拉掌心的印記完全吻合。
艾拉的目光越過老人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墻壁上。
那里掛著個用暗金色金屬打造的面具,面具的眼眶位置鑲嵌著兩顆鴿蛋大小的紅寶石,寶石內(nèi)部有無數(shù)細小的黑色符號在蠕動,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蟲子。
那些符號的形態(tài)她再熟悉不過——和“破譯者”徽章上的“捕獲符號”一模一樣。
老人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微微側(cè)身擋住了她的視線:“我知道你在懷疑什么,這些年‘破譯者’一直在找你,我不得不做些偽裝。”他的左手輕輕撫摸著墻上的面具,指尖劃過紅寶石時,那些黑色符號突然靜止了,“這是為了保護你母親留下的東西。”
艾拉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她注意到老人長袍的袖口沾著些暗紅色的污漬,湊近看時發(fā)現(xiàn)那是尚未干涸的血跡,血跡邊緣殘留著符號灼燒的焦黑痕跡——這與萊奧左臉疤痕的邊緣一模一樣。
銅吊墜在此時突然“嘭”地一聲炸裂開來。
灼熱的碎片劃破掌心,疼痛感讓艾拉瞬間清醒過來。
她看見老人的臉在藍光中開始剝落,表層的皮膚像紙一樣卷曲,露出底下覆蓋著紅色鱗片的真面目。那些鱗片上布滿了爪形符號,與父親后頸的符號完全一致,只是顏色更深,形狀更猙獰。
“你不是馬庫斯!”艾拉猛地后退,卻踩空了門檻。
身后的地面不知何時裂開了道巨大的縫隙,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無數(shù)符號像螢火蟲般飛出來。
她下墜的瞬間,看見銀色花海正在迅速枯萎,那些“守護符號”紛紛化作黑色的粉末,露出底下蠕動的灰色觸須。
老人的銀白眼眸里閃過一絲獰笑,他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喉嚨里發(fā)出非人的嘶吼。
失重感包裹著艾拉,獵槍從手中滑落,在黑暗中翻滾著遠去。
艾拉的視線穿透霧氣,看見界痕之外,“毀滅”符號在人類城鎮(zhèn)的火海中狂歡,靈境的裂縫里飄出無數(shù)光點。
更遠處的地平線上,一道灰紫色的能量柱直沖云霄,柱體周圍纏繞著螺旋狀的符號,與銅吊墜的紋路產(chǎn)生詭異的共鳴——那是她從未見過的能量形態(tài),卻莫名覺得熟悉,像母親筆記里畫過的“世界樹能量場”。
遙遠的天際,巨大的陰影睜開眼睛。那比山脈還大的瞳孔中,符號與她掌心的螺旋紋完美重合——那是代表“起源”的終極符號,所有符號的源頭。
而在巨眼下方,隱約可見一片金屬結構的輪廓,被能量柱的光芒籠罩著,輪廓邊緣的符號紋路,與馬庫斯舊地圖上標注的“祭壇遺址”完全吻合。
意識模糊的最后瞬間,她看見巨眼瞳孔里閃過母親般溫柔的目光,耳邊似乎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低語:“……祭壇的虹吸……平衡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