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如鉤。

陵城，一處花坊內，胡笳聲聲，舞姬曼舞。

飄逸的衣裙隨著舞姬纖柔的腰肢不斷旋轉，輕輕掃過臺下酒客的心。伴著愈來愈激昂的曲調，舞姬飄下了臺，她輕盈地走到每一個酒桌前，停頓片刻，又忽地離去。翩翩若蝶，媚人攝魂。

酒客們無不為之著迷，一個個被奪了魂，緊緊盯著舞姬。一位酒客見此，砰地一聲將酒壺砸下，起身拿著刀離去。

酒客們難免被此動作一驚，原是不滿，但看到他金刀在手，人又生的高大健碩，瞧著不是好相與的，便無一不吞下了到嘴邊的忿忿。舞姬見狀，眼里閃過一絲冷，隨即繼續展露笑容。

那男子離開時，并未注意到花坊內一個瘦小的黑色身影也追隨了上去。

男子提刀走得很快，不久，便出了陵城。

到一林木蔥郁處，他放緩了腳步，面色凝重。刀也被他穩穩拿在了身前，做出一副備戰姿勢來。

“還不出來么？”男子聲音渾厚，驚了樹林里的鳥兒。

良久，沒有動靜。只有偶爾樹葉沙沙的被風吹響的聲音。

就在男子放松警惕，收了刀，要往前走時，一道身影迅速落下，一劍入喉，那高大男子咽了氣。

程心意將此人轉過身，看著他瞪大的雙眼，拉開他的衣服，拿走了他藏起來的刀法秘籍。

剛要離開，卻突然像是感覺到什么，她拿著秘籍，轉身躲避。

果不其然，一把彎刀擦身而過。

“星瀾”程心意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了前方，面上帶笑，聲音刻意捏著，“是我先拿到的哦。”

星瀾和皓月兩人分別從兩側出現，兩人一模一樣的面孔。紫色發帶隨風飄揚，耳墜隨著他們的動作在暗夜里閃出光澤。

“那又怎樣？”星瀾拿回自己的彎刀，“別忘了，阿四，你又拿它換不了銀子。”

程心意聞言，滿不在意，“雖是如此，但，你們不是想要么？”

皓月出聲“你不學刀，何必拿？”

程心意回頭看看他，露出一個賤賤的笑，還是捏著嗓子，“我，愿，意。”

“草！你個臭阿四！你等著！你等我選試的時候怎么收拾你！”星瀾急道。

“下個月選試，你必輸無疑。”皓月面上也很是不喜。

程心意不理會他們，晃著自己圓圓的腦袋，將秘籍塞進衣服里就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絲毫不擔心他們二人再追上來。魂歸樓規矩，先到先得。

皓月看著程心意離去的背影，瞥了一眼還愣愣盯著的星瀾，說了一句，“星瀾，離她遠一點。”

“為什么？”星瀾下意識回到，忽而反應過來，臉憋的通紅，大聲嚷著“不是，我又沒……不是，我沒……”

“她會殺了你。”皓月打斷星瀾。

“我知道。”星瀾吐出這三個字。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他都快忘記阿四剛來時候的樣子了。只是老能回想起那一雙大大的帶著倔強的雙眸。

“她倒是個難得的天才，可惜太遲了。”皓月評價著，“下次選試，不要留手。”

星瀾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虛道“我哪有！”

“走吧。”皓月說完，就率先離開了。

魂歸樓有很多從別人那里搶來的秘籍，江湖中人多有不滿，但是無可奈何。沒有人想和一群瘋子做對。

因為這些秘籍，魂歸樓也在樓內形成培訓機構。培訓自己樓中人成為各種功法的集大成者。但是，江湖英才如過江之卿，不乏優秀者。故而，在魂歸樓若能尋得到新的功法秘籍，便能獲得賞金。

但是，程心意例外。

她在魂歸樓是一個特殊存在，她打白工。

花坊內，舞姬伸手向程心意要報酬，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退讓。“說好的，二十兩，一點不能少。”

“不是，你就告訴了我那么點消息，就要二十兩！你怎么不去搶呢！你別忘了，是誰救的你昂！”程心意護著自己的錢袋子。她試圖再講講價，卻不想看見了舞姬身后有一少年。飛快將手中錢袋放入舞姬手中，她快步走，不顧舞姬在那里說“誒！多了！”

那少年從舞姬身后走來，出聲道“給我吧。我們一起的。”

程心意沒有跑很快，感覺差不多了，轉身看著少年，“十三，那個，我下次還你啊！”

十三不理會她的話，只是開口道“你已經欠了我一千零二十兩銀子。”

程心意摸摸頭，“那沒辦法，誰讓我沒工資呢。”

十三和她相處這么久，早已知道工資是什么意思。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程心意，“你刺殺了樓主那么多次，沒有工資怨誰。”

程心意挑挑眉，不理會。指著街邊還在開著的飯館，“餓了，你請我吃飯。”

“明日回樓里，你還有三式沒有學會，下次選式很難贏。”說罷，就飛身跳到了最近的房屋上離去。

程心意哼笑一聲，“小氣，還好我聰明，留了點銀子。”說著蹦跳著去飯館了。

飯館中人不是很多，很快她點的菜就上到了飯桌上，兩個菜，一葷一素，再加上米飯，程心意很滿意。

慢悠悠地把飯吃完，她回到了客棧。躺在床榻上，她開始放空。

想到十三說她還有三式沒有學會，她心里冷笑。那不知道是什么破劍法，最后三式難得要死。她已經在這三式卡了三個月了。總共十式，就差這臨門一腳。若不是如此，她早就能擺脫掉這個跟屁蟲。除此之外，她不要銀子接白工，就是為了學別的武功秘籍。沒有萬全的準備，她是完不成報仇的。

她不介意十三去告密。總歸，秘籍到了她的手里，她又沒拿去換銀子。學學怎么了！

三年了，偶爾的交手，她都沒能近了樓主的身。還有那個神秘的銀色面具男，她打不過他。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給阿花報仇，但是，只要有機會，她就一定會把握住。

這期間她無數次幻想過，她將魂歸樓徹底毀掉，將那些傷害阿爺和阿花，傷害杏花村的人殺掉，可是終究是幻想。醒來后仍舊是殘酷的現實，一場場的選試，一次次被打倒在地上，一次次揮劍卻不得要領的疲憊。

來這個世界前，她只會一點防身術，如今卻被逼得學會了殺人，學習了許多她可能之前以為一輩子不會學到的東西。從第二次選試的被動挨打、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偷襲，到現在她可以在選試中贏過那些低級殺手，與那些高級殺手有一戰之力。可是還是不夠。

哪怕沒有耽誤一日時間，哪怕她付出了很多努力，還是與他們相差甚遠。那個樓主到底要讓她做什么？

她到現在還沒有眉目。

把自己這樣一個恨不得殺死他的人留在身邊，究竟有什么陰謀。

或者說，她來這里到底是為了什么。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夢見過爸爸媽媽了，好像都快忘了家的樣子。但是，一想到，眼睛還是會濕潤。

算了，睡覺！

程心意將被子蒙在頭上，蜷縮著身子入睡。

陵城外的樹林里，躺在地上的男子突然渾身抽動，他的身邊有一道聲音憑空傳來，“奇怪啊，這個npc不是在這個時候死的。”

“嗯？怎么修復不了？”

男子的身體扭動著，掙扎著，他瞪大的眼睛沒有一點神采，滿是灰暗。地上被他這動作蹭出了一圈一圈的印跡，忽而，他像是被電擊了一樣開始高速地抽搐著原地轉圈圈，周圍被這動靜搞得塵土飛揚。

“咳咳！算了，還是先找到任務者吧。”

男子的身體總算得到了休息，不再受折磨。

“任務者，任務者，在哪里呢？”

“哦哦，找到了。”

第二天，十三早早來敲程心意的門，“阿四，該出發了。”

“知道了。”程心意打著哈欠起床，又得回去吃沙子了。她真的特別討厭蘭城那無盡的風沙。魂歸樓就是有病，樓主也有病，都有病！非找那么個破地方。

因為起床氣，程心意臉色很臭。

十三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冷漠臉。

街上的人們三三兩兩聚集著，談論著閑話。

“哎！聽說了么？城外發現了一具奇怪的尸體！”

“啊？尸體？誰死了？怎么奇怪啊？”

“不知道是誰。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人被人一劍劃了脖子之后，身上還焦黑焦黑的，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啊？！昨天沒下雨啊，也沒打雷。”

“所以說很是怪異。”

“不會是神仙顯靈吧。”

“說不準啊……這人怕不是做了什么天理難容的事情，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懲罰他吧。”

“對啊，對啊……”

“極有可能”

“所以啊，人還是應當……”

……

周邊不時有湊熱鬧的人，跟著附和，談論。

程心意困得眼睛半睜著，聽著這些話，抖了抖肩，心里想著，怎么以為這是個玄幻世界么？還顯靈？

每天不知道死多少人，老天爺哪里管得過來。

說這些沒有用的。不過，聽起來很像她昨晚殺得那個人。據說，那個人手里的秘籍是滅了原主人滿門才得到的。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被魂歸樓注意到。

哼！好一出撿漏。

魂歸樓果然不要臉。

要是真顯靈，不如讓她趕忙將魂歸樓這個大禍害給除掉。

“宿主，宿主。”

吵死了，程心意扒拉扒拉自己的耳朵，索性拿著自己制作的耳塞塞到耳朵里。要是有耳機該多好。

“宿主！宿主！”

3790急切地喊道，看著程心意無動于衷的樣子，它很是無語。“完了，它找到的這個宿主怕不是個聾子吧。”

它這么大的聲音，她聽不到么？

不對，為什么綁定不了呢？

不應該啊，身體條件各個方面都很符合啊。

難道，3790猛然一驚。

完了，它搞錯了，怎么能早了三年呢？任務者怎么會早了整整三年來到這里呢！

完了完了，它一定會被總局處罰！

在它原地震驚的時候，程心意已經走出了很遠。

“十三，你有新任務呢？”走出陵城很久之后，程心意擦擦頭上的汗出聲問著。

“沒有。”十三回道。

“那請問，可以休息一會嗎？”程心意沒什么好氣道，這個人真是，就怕她溜了。每次出來，都巴不得她趕快辦完事，好帶她回去。這么長時間的路，別說她受不了，她感覺她身下的馬都在罵罵咧咧了。

“好。”十三說完就抱著劍靠著樹坐下。

歇了一會，啃了點干糧，程心意拿起自己的水袋，準備去灌點水。

“我去灌水。一會回來，你不用跟著我。”

“好”十三看了程心意，應聲。

走到河邊，程心意蹲著身子灌水。

“宿主，宿主，看這里。我是你的系統，3790。”

程心意猛地被這聲音一嚇，她的水袋掉進了水里，又被她趕快撈出來。

“你在哪里？”程心意壓下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

3790聽出了程心意話語里的驚喜，歡快道“我在水面。”

“因為一些差錯，我現在只能暫時在這里。但是，不要擔心，只要我們完成了綁定，我就會出現在你的腦海里。宿主，你可以隨時找我。”3790飛快地解釋著，不想讓程心意聽出它話里的漏洞。它現在還是很心虛，盡管它用那么長時間去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

水面里倒映著一塊的方形屏幕，程心意盯著看了兩眼，隨即歡快道“好啊，怎么綁定？”

“就是宿主你給我一件你從你的世界帶來的東西，最好是貼身帶著的。嗯……你手腕上的紅繩就可以。”3790回答著。

程心意伸手細細地摸了摸自己的紅繩，似是有些不舍。

“宿主放心，只要把它扔到這個水面上就好，我會立馬進去。我有能量，紅繩是不會被河流帶走的。”

“你怎么不自己進來呢？非要我拿給你？”程心意探手似是要解開紅繩。

“啊？啊，綁定都是這樣的，要宿主主動嘛。”3790繼續扯著謊話。

程心意將自己的衣袖拉下將紅繩往里塞了塞，拿起水袋轉身離去，不顧后面的叫喊。

“宿主宿主，你回來呀！”

“宿主！宿主！”

“你！你！你不綁定是回不了家的！”

“宿主！宿主！你帶我走啊！宿主！”

……

程心意步伐未停，真是可笑。

可笑。

如果有系統，早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