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們去民政局把離婚證辦了吧。”

蔣夏站在客廳里，看著眼前衣衫不整的兩人，心中其實并沒有多大的感觸。

她早就預料這一天會到來，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顧言誠聞言，沒有多大反應，只是淡淡說了句：“走的時候把門關上。”

蔣夏沒有回應，沉默地回臥室收拾了相關證件和幾套衣服，就沉默地離開了這個她住了6年的“家”。

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步履匆匆，各自奔向明確的目的地。

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茫然感又一次像潮水般將她淹沒。上一次是什么時候？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這種雙腳懸空、不知該去何處的失重感。

“民政局…”她喃喃自語，像是在確認一個與自己無關的行程。

掏出手機，屏幕亮起，屏保還是兩人笑得燦爛的合影。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微信，給顧言誠發了一條信息。

“明天早上九點，別忘了。”

顧言誠沒有回。

蔣夏拖著行李箱，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館。房間很小，帶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她把自己扔在硬邦邦的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斑駁的印記。明天去民政局，結束一段早已名存實亡的婚姻。然后呢？

無處可去。

這四個字像沉重的鉛塊，墜得她心口發悶。城市的高樓大廈像冰冷的巨人，俯視著她這個渺小而失魂的過客。

蔣夏翻了個身，一個遙遠卻清晰的地名，毫無預兆地闖入她的腦海——平昌。

“還是要回去嗎？”她無聲問自己。

可回去面對什么？早已物是人非的街道？可能早已搬走的林家？還有……林舒。

羞恥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她呼吸困難。

然而，更深沉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家可歸”感，壓倒了那點可憐的羞恥心。除了那個遙遠的家鄉，她還能去哪里？

這偌大的城市，沒有一寸土地真正屬于蔣夏。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再次打開手機。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點開了購票APP。

目的地：平昌。

第二天，陰天。厚重的云層壓得很低，讓人喘不過氣。

蔣夏準時出現在民政局門口。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眼底藏不住的青黑泄露了她的疲憊。

顧言誠比她稍晚幾分鐘，依舊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仿佛只是來辦個普通的證件。

登記、填表、等待……程序冰冷而高效。蔣夏機械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

“好了，請兩位一個月后來拿離婚證。”工作人員收起相關資料，交代道。

走出民政局大門，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蒙蒙細雨。

“下雨了。”蔣夏輕聲道。

顧言誠徑直走向路邊一輛停著的車，一個妝容艷麗的女人從副駕駛探出頭，對他招了招手。

他沒有回頭，拉開車門，車子很快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蔣夏站在臺階上，雨絲落在她的臉上、發梢，帶來絲絲涼意。

恍惚了片刻，她拿出手機，點開購票軟件。指尖在確認支付的按鈕上停了幾秒，最終落下。

蔣夏回到平昌后的日子很平淡。

她租了個小單間，離林家所在的巷子隔著大半個縣城，像是刻意躲著什么。

每天，她就在這小小的家和附近的便利店之間往返，日子寡淡得幾乎沒有滋味。

她沒有去打聽林家的消息，那個“林”字仿佛卡在喉嚨里，發不出聲。

平昌的街巷比她記憶中擁擠了些，多了些陌生的招牌。

這天下午，陰沉的天空又飄起了細雨，不大，卻足以打濕頭發和肩膀。

蔣夏剛從超市出來，拎著簡單的日用品和一個西瓜，低著頭，匆匆往租住的地方趕。

在一個十字路口，她停下等紅燈。雨水打濕了額前的碎發，黏在皮膚上，帶來一絲涼意。

她下意識地想抬手撥開，視線不經意地掃過馬路對面。

時間，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對面的人行道上，一個穿著深灰色風衣的高大身影正撐著傘，正對著蔣夏。

是林舒。

雨水順著傘面滑落，在他腳邊砸出細小的水花。那張臉，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輪廓更加分明。除此之外，他好像沒有任何變化。

蔣夏有時會懊悔自己的視力太好，比如現在，她無法假裝沒看見林舒。

蔣夏像一尊石雕，僵硬地站在原地，拎著塑料袋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勒得指節發白。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是：逃！

然而雙腳如同灌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她想移開視線，卻像被磁鐵牢牢吸住，只能與馬路對面的人沉默地對視。

隔著一條濕漉漉的馬路，隔著十二年無聲的歲月，隔著無數個愧疚與茫然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