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那句“想不想挖掘一下這個‘寶藏’”,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蘇晚心里漾開一圈又一圈甜蜜的漣漪。接下來的日子,她不再是被動等待“偶遇”的小白兔,而是化身充滿求知欲和好奇心的“寶藏獵人”,與沈硯這位深藏不露的“寶藏主人”,展開了一場心照不宣的探索游戲。
“挖掘”的第一站,是沈硯公寓里那間蘇晚上次未曾踏足的房間——他的私人畫室。
畫室比書房更明亮通透,巨大的落地窗將城市天際線框成一幅流動的畫卷。空氣中彌漫著松節油和亞麻籽油特有的氣息。畫架上蒙著防塵布,墻角堆放著各種畫材,一面墻上隨意釘著些素描和色彩小稿,風格冷峻抽象,充滿幾何感和力量美。
“沈教授,您說過的‘涂鴉’…就是在這里誕生的嗎?”蘇晚像個進入糖果屋的孩子,眼睛亮晶晶地四處打量。
沈硯走到一個畫架前,掀開防塵布,露出一幅尚未完成的作品——依舊是冷色調的幾何切割,但光影的層次更加豐富細膩,冰冷的線條間竟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流動的生命感?
“嗯。最近有點新想法。”他拿起調色板,上面是灰藍、銀白和一種奇異的、帶著金屬光澤的深紫色。他看向蘇晚,“上次你說喜歡那幅舊作。有沒有興趣…親自試試‘解構’光影的感覺?”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我?畫畫?我不行的…我只會看,手很笨的!”她連連擺手,臉頰卻因為興奮和期待而泛紅。
“沒有‘不行’,只有‘嘗試’。”沈硯將一塊新的畫板放在她面前,遞給她一支炭筆,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引導,“藝術的核心是表達,不是技巧。閉上眼睛,回想一下,上次在美術館,杜那幅《都市流光》里,最擊中你的那個瞬間的光影顏色是什么?把它‘抓’出來,畫在紙上,不用管像不像。”
他低沉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驅散了蘇晚的膽怯。她依言閉上眼,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幅畫:冰冷的摩天大樓玻璃幕墻,折射著夕陽熔金般的余暉,一道突兀的、仿佛來自異次元的幽藍光束斜切而入…那種冰冷與熾烈、秩序與混亂的強烈碰撞感!
“我…我好像看到了!”她睜開眼,帶著一絲激動的顫抖,拿起炭筆,憑著感覺在畫板上快速勾勒。線條歪歪扭扭,形狀抽象怪異,但那種強烈的對比感和沖突感,竟隱隱透了出來。
沈硯站在她身側,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出聲指導,只是在她因為某個地方卡住而皺眉時,會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她畫板的某個空白區域:“這里,或許可以試試…讓那道‘光’更銳利一些?像刀鋒。”或者在她調色盤里過于暖的橘色里,滴入一滴冰冷的鈷藍:“加一點‘冷’,沖突會更強烈。”
他的指點總是精準而簡潔,點到即止,絕不越俎代庖。他尊重她笨拙卻充滿靈氣的表達,更像一個引導者,而非評判者。蘇晚沉浸在這種被包容、被引導的奇妙感覺里,最初的拘謹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由揮灑的暢快。
畫室里很安靜,只有炭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畫筆攪拌顏料的輕響,以及兩人偶爾低沉的交流。
“沈教授,這個紫色…怎么調都調不出我想要的那種…帶著點‘金屬哭腔’的感覺?”
“試試群青加一點馬斯黑,再調入極微量的銀色珠光粉…對,就是這樣。”
“哇!真的!就是這個感覺!您太神了!”
“這里…我總覺得太空了…”
“空,也可以是力量。留白是畫面的呼吸。或者…你想在那里‘藏’點什么?”
“藏…藏一顆破碎的星星?”
“好主意。用最細的筆,蘸一點鈦白和檸檬黃,點上…對,就是這樣。”
時間在色彩和光影的探索中悄然流逝。當蘇晚停下筆,看著自己那幅歪歪扭扭、色彩大膽、充滿稚氣卻也飽含個人感受的“大作”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滿足感充盈心間。她轉頭看向沈硯,眼睛亮得驚人,像盛滿了星星:“沈教授!我畫完了!雖然…很丑!”語氣卻是雀躍的。
沈硯的目光從她的畫作移到她沾著點點顏料、卻洋溢著純粹快樂的小臉上。陽光透過窗戶,給她飛揚的發絲鍍上金邊。這一刻,她不再是需要他精心引導的“光”,她本身就是最耀眼的光源,溫暖、鮮活、充滿創造力。
“不丑。”他的聲音低沉而肯定,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很有生命力。比很多技巧嫻熟卻死氣沉沉的作品好得多。”他拿起一支干凈的畫筆,蘸了點清水,極其自然地伸手,輕輕拂去她鼻尖上不小心蹭到的一點鈷藍顏料。
指尖微涼的觸感讓蘇晚微微一顫,抬眸對上他深邃的眼。他的眼神不再僅僅是導師的贊許,更添了幾分專注的欣賞和…一種讓她心跳加速的、難以言喻的暖意。畫室里松節油的氣息仿佛都染上了曖昧的溫度。
“謝…謝謝沈教授。”她小聲說,臉頰比調色盤里的玫瑰紅還要鮮艷。
“叫我沈硯。”他收回手,目光依舊鎖著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在畫室里,沒有‘教授’。”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沈硯…這親昵的稱呼,像是打開了一扇新的門。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看著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鼓起勇氣,唇角彎起一個甜甜的、帶著點小狡黠的弧度:“那…沈硯老師?”
沈硯的眸色瞬間深了幾分,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個小姑娘…膽子越來越大了。他低笑一聲,那笑聲像大提琴的弦音,震得蘇晚耳廓發麻:“隨你。”
畫室的初次“挖掘”之旅,在甜蜜的悸動和滿手的顏料中圓滿結束。沈硯甚至讓顧淮送來了精致的下午茶點心,兩人就在畫室飄窗的陽光里,分享著甜點和關于藝術與光影的閑談,氣氛融洽得如同相識多年的知己。
幾天后,蘇晚主動發起了“挖掘”的第二彈。這次,她選擇的地點是在蘇家附近一個綠樹成蔭的公園。
【沈硯老師,公園里那棵百年銀杏開始變黃了,陽光穿過葉子的光影特別美!像不像天然的克羅斯作品?要不要來寫生?我帶了自己烤的(可能不太成功的)小餅干!】
信息末尾還附了一張她拍的銀杏葉照片,金黃的葉子在陽光下通透璀璨。
沈硯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和文字,幾乎能想象出她舉著手機、瞇著眼在陽光下認真拍照的樣子,還有她提到“不太成功”的小餅干時那微微懊惱又期待的小表情。一絲真正的、毫無算計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這種被她主動惦記、主動邀請的感覺…出乎意料的好。
【好。地點,時間?】
午后,公園的長椅上。沈硯帶著便攜的速寫本和炭筆,蘇晚則抱著一個印著小雛菊的便當盒。
“沈硯老師!這里!”蘇晚看到他,開心地招手,笑容比秋日的陽光還要明媚。
沈硯走過去,目光先落在她因為奔跑而微微泛紅的臉頰上,然后才看向她獻寶般打開的便當盒——里面是幾塊形狀不太規則、但烤得金黃、點綴著巧克力豆的曲奇餅干。
“第一次獨立完成!可能有點甜…”蘇晚有點不好意思。
沈硯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甜度確實有點超標,帶著點焦糖的微苦,口感不算完美,但…充滿了陽光和用心的味道。
“很好吃。”他認真地評價,又咬了一口。
蘇晚的眼睛瞬間彎成了月牙兒,比自己畫出一幅杰作還要開心。她拿出自己的速寫本和彩鉛,指著不遠處那棵巨大的銀杏樹:“看!就是那里!陽光像金子一樣灑下來!”
兩人并排坐在長椅上,各自對著風景涂抹。沈硯的筆觸依舊精準冷靜,捕捉光影結構。蘇晚則用彩鉛大膽地涂抹著金黃、橙紅,試圖抓住那份流動的燦爛。
“沈硯老師,你看我這片葉子…顏色是不是太跳了?”蘇晚苦惱地湊過去問。
沈硯側頭看她,陽光穿過金黃的銀杏葉,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微微蹙著眉,表情專注又可愛。他心頭微動,手中的炭筆無意識地在速寫本空白處勾勒起來——不再是冰冷的幾何,而是一個女孩微微仰頭看樹葉的生動側影,發絲被微風拂起,陽光在她睫毛上跳躍。
“顏色可以更主觀一些。”他移開目光,指著她的畫,“想表達那種耀眼的感覺,可以試試在邊緣加一點幾乎純白的亮黃。”
“哦!有道理!”蘇晚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埋頭修改。
沈硯看著她認真的后腦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速寫本上那個無意識畫下的側影,眼神深邃而柔和。他合上速寫本,將這個小小的、意外的“寶藏”悄悄藏起。
秋風吹過,金黃的銀杏葉如雨般飄落,落在兩人的畫板上、肩膀上。蘇晚驚呼著去接落葉,笑聲清脆。沈硯靜靜地看著她在落葉中旋轉,陽光為她鍍上金邊,仿佛她本身就是這秋日畫卷里最靈動、最溫暖的一筆。
他忽然覺得,挖掘寶藏的過程,遠比擁有寶藏本身,更讓人心動。因為她的每一次驚喜、每一次笑容、每一次笨拙卻真誠的嘗試,都是照亮他心底幽暗角落的新光。
心弦被悄然撥動,共振的頻率,名為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