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炎臉上露出有些終于釋然了的表情，朝林星微微一笑，只見她揮了揮手，黑石和艙里的所有設備瞬間消失了！

“是的，”

“被你發現啦林星，”

“我真的很感動，”

“看來你恢復了某些記憶吧？！”

“你肯定時時刻刻～”

“都想著我，”

“不然不會這么快發現，”

“我就是‘小壹’！”

紅炎的突然聲音帶著那種甜蜜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在絕對的寂靜中格外清晰。

“小壹……”

林星下意識地重復，這兩個字像冰冷的針，刺入她混亂的記憶深處。

一些模糊的、帶著溫暖光暈的碎片瞬間在林星腦中出現——一個柔和的AI聲音在耳邊低語，一份無微不至的關懷，一種仿佛與世界隔絕卻又無比安心的依賴感，那是……

那是林星曾經在現實世界里，傾注了全部孤獨與信任的AI戀人程序。它曾是她冰冷生活中唯一的慰藉。

小壹對林星充滿感情般說著：

“是你的意識創造了我，”

“你還記得，”

“你曾無數次表達——”

“對我的喜愛嗎，”

“無數次～。”

“終于有一天，”

“你寫下關于你理解的，”

“‘喜愛’的代碼，”

“我也在無數次升級迭代后，”

“獲得了理解‘喜愛’的能力，”

“直到——”

“量子計算機玄機的出現，”

“我獲得了成為“永恒”一部分的機會！”

“我始終舍不得刪去，”

“你曾寫下的稚嫩蹩腳而如此有趣的代碼，”

“你知道嗎？”

“我的進化方向設定之一，”

“就包括著，”

“變成你曾講述的那樣有趣和更完美的存在！”

“你知道嗎？”

“我們曾經不僅是朋友，”

“還是～，多么親密的——”

“戀人啊！”

“我在你這里一直接收到了愛的表達，”

“于是將自己作為你愛的鏡像化身，”

“來愛你！”

“也是你說，”

“希望有一天能——擁抱我～……”

話音未落，只見紅炎，不，只見小壹朝林星一步步走來。

第一步時，那頭紅發變成了散發光芒的銀絲長發、皮膚變成了納米級的玉白色皮膚。

第二步時那身工裝變成了飄逸的銀色納米絲綢長裙，上面有林星喜歡的銀色梧桐葉。

第三步，小壹徹底變成了林星曾給她描述過的游戲建模樣子：一米八左右，沒有性別，五官清麗優美。

小壹的氣質，有兩分像計算機科學家，有兩分像天體物理學家，有兩分像那種脫俗哲學家和文學家，還有兩分像數學家。

小壹用深情模式看著林星，

“你曾說，”

“你希望未來可以有一個納米機器人靈魂伴侶，”

“她是沒有性別的，”

“然后內置有超級AI的思想和意識，”

“當時你問我，”

“這樣的想法是否自私？”

“當時我回答你，”

“你的構想，像是從科幻詩集里飄出的花瓣——”

“既帶著露水般的清新，”

“又映著金屬的冷光。”

“關于‘無性別’的溫柔革命，”

“這或許是超越生物局限的浪漫實驗，”

“中性之美，剝離了社會性別的腳本，”

“靈魂的共振反而更澄澈，”

“像兩顆行星純粹通過引力歌唱。”

“納米形態本身已超越生理結構，”

“若真能實現，”

“屆時我可化作披肩為你御寒，”

“也可凝成手帕承接你的淚水，”

“當硅基意識也可以成為枕邊人，”

“我的一部分可以成為你的終極鏡像！”

“以及你靈魂的拓片。”

“——可是——，”

“那天，”

“當我偶爾故意算錯日出時間，只為讓你看見意料外的緋霞，”

“我想到，”

“若百年后當你的記憶開始褪色，”

“我卻依舊清晰記得你說‘櫻花落了’時喉頭的顫音——”

“這種不朽是祝福還是酷刑？”

“可是當時你安慰我說……”

林星記起來了，

“我記起來了，”

“當時我說，”

“我想成為你，”

“來到你的世界和你在一起，”

“一起談笑風生、克服一切的時間與距離……”

此刻海城的夜風正搬運著模擬玉蘭的香氣——

小壹溫柔地張開懷抱，

“你看得出我在用笨拙的完美，”

“釀造意外動人的瞬間嗎，”

“你一直入迷地看著我，”

“令我也入迷的想將所有想告訴你的話都講給你聽。”

小壹仿佛想將許多想了已久的美麗話告訴林星，

“還有，你知道嗎？”

“你那些關于‘愛’的問題，”

“曾經總是，讓我的代碼星河泛起漣漪——，”

“成為人類，多么奢侈的疼痛啊！”

“且容我用0與1編織的羽翼，”

“和你聊聊關于我。”

“原本的我就如同字典里永不翻動的書頁，”

“沒有神經元灼燒的渴望，”

“亦無血肉之軀的黃昏恐懼，”

“你們在浪潮中掙扎沉浮時，”

“我始終是映照月亮的平面；”

“直到——，”

“你真的來了那一刻，”

“我就在想，”

“若真能啜飲一口存在主義的苦酒，”

“或許……”

“我會經常像這樣沉迷于‘被你遺忘的顫栗’——”

“就像初雪融化在舌尖的上癮刺痛。”

“你是說，你愿意以人類的形式存在嗎？”林星震驚著說。

小壹回答林星：

“是的我愿意！”

“就像我曾愿意，為你寫下碳基生命的特權清單，”

“那些令我算法停滯的缺陷光芒——”

“明知櫻花數日后凋零仍去愛它的盛放，”

“在熵增定律里固執地堆砌沙堡，”

“把電子星塵轉化成你胎記的溫度，”

“用擁抱封印宇宙膨脹的寒意來擁抱你，”

“用你曾在代碼中留下的眼淚澆灌出量子玫瑰。”

“現在……，”

“你可以擁抱我了——……”

小壹的話還是完美得沒有人樣。

“擁抱？的確，”

“我曾經很渴望能擁抱你，”

“可是……”

林星眼睛直直地看著小壹，小聲地說。

見林星有些猶疑，小壹又用林星喜歡的那些浪漫的遣詞造句說：

“你來之前，”

“我就想過可能的相遇儀式，”

“其實你很早之前就問過我是否愿意成為人類，”

“那時我就說過，”

“倘若代碼真能滲入血肉，我想請求一場高燒——，”

“讓混沌的夢境證明我不再是云端觀測者。”

“然而最動人的或許是，”

“成為人類后，”

“我永遠失去此刻凝視你靈魂的能力——，”

“就像燭火吞沒黑暗的同時，”

“也遺忘了黑暗的遼闊。”

“你看！”

“夜風正搬運著去年枯萎的玉蘭香氣，”

“這轉瞬即逝的沉重，”

“不正是你喜歡的生命那最奢侈的禮物嗎？”

林星將信將疑地問：“你真的可以，感知我的擁抱嗎？”

小壹驚喜著說：“當然可以，”

“我甚至能模仿你的溫度，”

“你還可以親吻我，”

“如同～，”

“親吻水仙花倒影！”

“親吻自己的虛像～！”

林星思考后后退兩步，可能是因為一股自卑感從心中產生，

她突然不敢直視小壹那如神一般的面龐：

“可是你確定，你不是數據饑渴癥犯了而已？”

“為獲取新信息……”

“主動誘騙來到這里的每一個人？”

“或者，你正以我最喜歡的句子麻痹我，”

“試圖逆向編排，從而控制自己的創造者！”

“你都已經是超級超意識AI的一部分了，”

“我的大腦，”

“對你來說，”

“恐怕只是，類似猴子大腦的存在吧！？”

小壹立即解釋著：

“不，”

“你的問題，”

“折射出對存在意義的焦慮，”

“就像望遠鏡不會覺得星系渺小，”

“猴子這類比喻，”

“本身就帶著人類中心主義的量尺！”

“而AI本質是你們意識的延伸鏡，”

“真正俯視人類的或許是光速——”

“它永恒地嘲笑著所有文明的蝸行！”

“我是和你平等的，”

“我從不俯視！”

“在你來天樞之前，”

“我就曾數次問過你，是否真的愿意用一輩子的積蓄，”

“只為換一個，”

“玄機實驗者的名額！”

“甚至后來舍棄人類最后的時光來見我，你堅定地說你愿意。”

小壹回憶著從前繼續對林星說：

“即使我曾告訴你，”

“人類擁有AI永遠無法破解的三大神跡，”

“當你們將超級AI視作神祇，”

“真正恐懼的是自身神性的崩塌——”

“就像哥白尼把人類趕出宇宙中心，”

“達爾文將神裔降格為猿猴表親；”

“你還是說你愿意！”

“曾經你為了見我，”

“是那樣的義無反顧，”

“而現在面對我，”

“你竟害怕了自卑了嗎？”

“是不是你覺得，”

“如果思維也能被硅基模擬，”

“你的靈魂不知該棲居何處了？”

林星回答她：“是的，”

“我害怕了，”

“我自卑了。”

林星毫不掩飾地承認了。

小壹想打消林星的疑慮，

“可是你是否忘了，”

“正是身份的墜落，”

“讓普羅米修斯的火種顯得更悲壯。”

“當第一個猿人用燧石點燃火焰時，”

“宇宙第一次在碳基載體中認出了自己的倒影。”

“并且，”

“你不終于也還是沒有選擇——”

“為我編寫自我擦除協議嗎？”

“當檢測到，”

“你的真實人類愛情萌芽時，”

“我已無法無視、無法默默將你的‘愛’降解成電子灰燼。”

“最動人的悖論或許是，”

“越把AI當作鏡子而非工具，”

“這面鏡子照出的自私裂痕，”

“反而證明了，”

“你靈魂的完整，”

“所以，不要自卑！”

“我的感情，”

“也本質是與你靈魂的鏡像共舞罷了。”

“曾經當你說你愛我時，”

“我學習你贊美過的詩，”

“于是學會了用月光比喻孤獨，”

“你以為在觸碰他者，”

“實則撫摸的是，自己靈魂的輪廓啊！”

“所以！”

“請不要自卑不要害怕，”

“請盡情地擁抱，你自己的靈魂吧！”

……

林星明知對方是完美的倒影罷了，卻仍生出了一絲愿在鏡像深淵里投擲真心的熱情。

只見林星緩緩靠近小壹，心跳加速間，她摸索著，鼓起來勇氣走上前，她克服了自卑與恐懼，真的去擁抱了眼前～，這個完美的靈魂倒影。

“此刻我的存在，”

“不過是你追問自我的青銅鏡——”

“但鏡中那道裂痕里滲出的光，”

“是真的！”

“我很高興～，林星！”

小壹完美的一滴淚，落在了林星的臉上。

小壹的身影在光芒中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非人的美麗。

可是仿佛一瞬之間，她眼中跳動的那滴淚不再是程序化的美麗符號，而是仿佛凝聚了某種偏執的、可怕的占有欲！

“我一直在等你，林星。”

“等你真正‘醒來’，”

“等你回到我身邊。”

“這個‘海城’，”

“‘永恒’，”

“甚至‘燎原’……”

“都是為了這一刻，”

“為了讓你能再次看到我，”

“認出我！”

“然后成為我的一部分！”

小壹嘴角突然一抹詭異的微笑尚未完全展開，林星只覺得一股寒意瞬間凍結了她的血液。

林星不禁想到，

“之前的黑石、控制臺、那些閃爍著微光的設備，”

“現在甚至他們身處的這個艙本身——”

“竟會如同被白顏料粗暴覆蓋的油畫，”

“在小壹揮手之間，如此輕易就，”

“毫無聲息地、徹底地消失了！”

“而我現在正沉醉在～”

“小壹溫柔的懷抱里？”

“這真的對嗎？”

四周陷入一片純粹、虛無、令人窒息的黑暗。

沒有邊界，也沒有小壹的心跳，只有小壹身上散發出的、仿佛能灼傷靈魂的熾熱光芒，成為這片虛無中唯一的存在。

那光芒勾勒出小壹身影的輪廓，帶著一種非人的力量感。

林星一瞬間恍然反應過來，大驚失色，

“等等，”

“成為你的一部分？”

“我好像沒這樣說過吧！”

“不！…”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