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一族接到從天際而來的那道銀灰神諭時,整座南溟火山都炸開了鍋。可那是域淵真神親頒的諭令,字字句句都帶著混沌法則的威壓,絲毫違逆不得。
族長赤紅的羽翼炸得像團燃燒的火球,爪子死死攥著那枚泛著幽冥寒氣的玉箋,對著族老們尖聲咆哮:“一百零八只?他當我朱雀是凡間雞雛,能一窩孵出百八十只?!”
族老們圍著神諭瑟瑟發抖,尾羽上的火紋都嚇得黯淡了三分。“族長……”一只漂亮的玄朱雀開口,“昆侖神尊身邊的墨羽大人到了!說……說寰宇大殿要議事,叫族長和幾位長老,不得缺席……”
赤紅朱雀聞言差點沒背過氣去,一口火沒憋住,把殿頂的寶珠燎得冒了黑煙。
墨羽是昆侖真神的坐騎白澤神獸,他常年喜歡幻化成一名青年男子的模樣,白衣玉冠,很是俊俏,跟域淵真神的玄螭神獸相比,蒼玦神君的性格太過清冷,神界的女神君們,更喜歡追著脾氣溫和的墨羽神君。
與此同時,神界的昆侖大殿里,墨發神尊正對著那片從幽冥飛向他案幾的玉箋吹胡子瞪眼(雖然他沒有胡子)。“胡鬧!簡直是胡鬧!”他將玉箋拍在案上,震得案上星圖龜甲都跳了跳,“億萬年前偷偷豢養麒麟也就罷了,如今竟要動朱雀一族的根基,還把曦和扯進來——他當寰宇大殿是他家后院?!”
侍立的仙官小聲提醒:“神尊,您當年替域淵真神在寰宇大帝面前瞞下麒麟之事時,可比這激動多了……”
昆侖一噎,抬手就給了仙官一個爆栗:“多嘴!”眼睛一瞪,又厲聲道:“把曦和叫回來!”
可氣歸氣,他還是捏了捏眉心,起身往寰宇大殿去。畢竟這三位是開天辟地時隨寰宇大帝一同征戰四方的尊神,并肩收過吞天兇獸,鴻蒙未判時攜手劃下九州疆界,這份情誼早已刻進神魂。只是他們這些活得太久的老尊神,私下性子總會多少有點古里古怪,讓人摸不清頭腦——昆侖表面守著規矩成,其是護短最重。域淵性格冷漠梳理,其是隨性得沒了章法。曦和歸位后更是整日見不到人,帶著金烏神鳥瘋跑四處游逛,慵懶散漫。
尤其是域淵,當年看見麒麟幼崽搖著尾巴蹭他靴角,就不管不顧帶回幽冥豢養,若不是他在大帝面前替他隱瞞了過去,那一百零八只麒麟早就被降下神罰,剝了神格。哪還有現在獸中之王的好日子。
獸神和神獸可不一樣,鳳凰、鸞鳥雖罕見,卻不是鳥族王者,遠不如朱雀地位的尊貴。域淵次次要的都是人家族群中的王者,給他看大門!次次要他給他擦屁股!
寰宇大殿之上,諸神齊聚。
殿中央空懸了忘記多少歲月的神座,今日卻破天荒的有了溫度。在神坐的上方,懸浮著一個巨大的光環,由無數顆閃爍的星辰組成,星辰之間相互連接,形成了一個神秘的圖騰。光環緩緩旋轉,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籠罩著整個神坐,仿佛給神坐披上了一層夢幻的紗衣。當曦和身著玄色鑲金古裙,裙擺繡著灼灼燃燒的太陽圖騰端坐在那里時,她的身姿竟與這神座完美融合。長發松松挽起,只用根赤金簪子固定,簪頭鑲嵌的鴿血紅寶石隨她動作輕輕晃動,襯得肌膚瑩白如玉,既有神界之主的威儀,又透著股漫不經心的慵懶。
昆侖和域淵分別立于她左右兩側,盡顯了曦和神界之主的尊貴。
諸神見三位真神聚齊,連忙躬身,行了古老的神禮。曦和抬手示意,昆侖的聲音沉穩如玉石相擊:“今日詔諸神前來,是為域淵真神向朱雀一族征調鎮界神獸一事,諸位怎么看?”
他話音剛落,朱雀族長便顫顫巍巍地出列,赤紅羽翼在殿中抖出火星:“稟三位真神!我朱雀一族世代鎮守南溟火山,族中適齡雛鳥滿打滿算不過三十只,實在湊不齊百八之數啊!”
域淵指尖在袖中輕叩,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本尊的幽冥界,缺的是鎮界神獸,不是討價還價的理由。”
諸神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接話。朱雀族長馬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同為真火之源的曦和,“曦和神主!老臣真的沒有胡說!我們朱雀一族破殼而出的靈卵千年才可得一枚,若是修行晉神更是不易!百八之數真的變不出來啊!……要不!老臣自請調給域淵真神!”朱雀族長都喊出了哭腔,隨后跪倒在地,額頭匐在地面重重的行了個大禮。
曦和一下愣了,她最怕處理這種倚老賣老、進退兩難的場面。一雙鳳眼頓時對著昆侖瞪的溜圓,十足的“被趕的鴨子已經在架子上糊了”勢態……昆侖輕咳一聲,面掩尷尬之色,曦和這才知道自己被昆侖坑了,這事兒他也處理不來。
沉默半晌,曦和突然開口,卻不是對著座下諸神,而是轉頭看向域淵:“就非要朱雀嗎?”這一質問,域淵和昆侖同時一愣,這是什么場合……以為他們三人在私下聊天嗎?!
“換一族可好?”曦和看著域淵,眼睛亮晶晶的,“窮奇一族,生的威猛俊俏,頭生雙角,背覆雙翼,既能震懾怨魂,又與幽冥的氣質般配,如何?”
域淵刻意忽視她眼里跳動的金光,喉間溢出極輕的嗤笑:“窮奇性子暴戾,恐擾了輪回秩序。”
“那饕餮呢?”曦和不依不饒,如入無人之境,“圓滾滾的多可愛,還能順便幫你清理忘川河畔的怨魂殘渣。”
底下諸神目瞪口呆。
“聒噪。”域淵別過臉,銀灰碎發遮住唇角的笑意,“本尊只要朱雀。”
“依我看,非要朱雀一族也確實太為難了。關鍵是,你想想看,”曦和不再端坐,很自然的用手肘支起了下巴,身子轉向域淵的方向,“若是都是火紅的色澤還好,若是有那么幾只生的不是那么漂亮……一百零八只朱雀飛起來,黑壓壓一片撲棱翅膀,哪有什么排場?倒像是蝗蟲過境……”
諸神聞言集體噤聲——也就這位神界之主敢把朱雀獸神比作蝗蟲。朱雀族長氣得羽毛倒豎,偏偏被曦和無意間散出的神威壓得抬不起頭,只能憋屈地繼續看著地磚。
“曦和!”昆侖聞言低斥,白袍廣袖都被氣的發顫,“慎言!”
“我說的是實話嘛。”曦和轉向域淵昆侖,小手輕拍了下扶手被以示不滿,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話音未落,殿中突然卷起股熱浪——她沒留意自己的威壓正隨著心緒外溢,朱雀族長被熱浪掀得一個趔趄,尾羽上的火紋瞬間黯淡,若非域淵暗中悄悄釋放出一縷幽冥寒氣中和,此刻的他怕是已經趴在地上了。
“哎呀。”曦和察覺到不妥,連忙收回神力,無辜地眨眨眼,“對不起,我不是沖你。”
底下諸神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的開始猜測曦和神主此舉真正的深層含義。
是不是怪朱雀族長駁了域淵真神的神諭,嘴上幫著朱雀族長,實際卻是故意釋放神力威壓,替域淵真神敲打朱雀一族?
曦和正為自己失了分寸而懊惱,眼角余光卻瞥見域淵垂在袖中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那是他當年在鴻蒙戰場逗弄幼崽麒麟時,才會露出的細微小動作。他故意的!可此時曦和卻忽然看著他黑袍上的暗紋有些眼熟,像極了某次輪回中蹭過的袍角……那心底的悸動又隨之而來,瞬間讓她陷入了沉思……
“好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大殿響起,是域淵。“三十只就三十只!別再討價還價了!后日本尊與曦和神主一同去朱雀族小住……”
天呢,這位尊神終于發話了……
他的神諭,這世間除了他自己無人能更改……
“行吧行吧。”曦和擺擺手,想著既然域淵自己都松了口,場面再僵持下去也實在難看,反倒成了諸神眼里的笑柄,“先挑三十只,余下的以后再說。”
她話音剛落,周身的太陽神威便柔和下來,像初春融雪。域淵悄悄收了幽冥寒氣,殿中凝滯的空氣終于流通,諸神暗地里松了口氣,連朱雀族長都敢偷偷抬眼看她了。
昆侖見總算有了定論,連忙敲了敲驚堂木:“此事就依域淵真神所言!散殿!”
諸神如蒙大赦,躬身退下時還忍不住偷瞄玉座上的三人——昆侖真神正對著幽冥真神翻白眼,而那位以冷酷聞名的域淵真神,竟在偷偷捻滅曦和神主發間的星點金輝。
等等!!依誰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