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緩緩睜開眼,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精準地鎖定墻邊努力裝鵪鶉的季寧,補充道:
“我記得再次出門,不過才離開半個時辰。”
言下之意,短短半個時辰,你就能搞來宗門豢養的珍稀靈寵,還把飛鳴宮攪得天翻地覆?
季寧被那目光看得心尖一顫,知道躲不過去了,只能開口道
“這……這些老鼠……是剛剛路過的一個師姐,看我一個人無聊,又不會說話,所以……好心送給我玩的……”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慕玄知的臉色,見他眉頭似乎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趕緊補充
“這個網也是師姐給我的!她說這樣抓……呃,玩起來方便!”
“師姐?”
慕玄知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重復了一遍這個稱呼。
“嗯嗯!是的!”
季寧點頭如搗蒜,試圖增加可信度。
為了轉移師尊的怒火,她甚至開始努力描述那位“好心”師姐的外貌,試圖證明自己沒撒謊,
“那個師姐……她……她長得可好看了!穿了一身特別漂亮的紅衣服!真的!不是我說,我要是男人……”
話還沒說完,一道比剛才更冷的寒光“唰”地掃了過來!
季寧瞬間感覺脖子一涼,后面“肯定追她”幾個字生生卡在喉嚨里,麻溜地閉上了嘴,縮了縮脖子。
慕玄知看著季寧那副極力甩鍋又差點禍從口出的慫樣,冰封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譏誚。
他沒有追問季寧那未盡的“男人宣言”,只是用陳述事實般的冰冷語氣,精準地拋出一個關鍵特征:
“是眼尾有顆痣的那個?”
季寧一愣,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位紅衣師姐明艷張揚的右眼眼尾,確實有一顆小小的、顏色偏深的痣,給她平添了幾分嫵媚,她連忙用力點頭:
“嗯嗯嗯!”對對對!就是她!
“哼。”
一聲極輕的冷哼從他鼻間逸出。
他緩緩站起身,白袍無風自動,周身那股“我很不爽”的低氣壓瞬間升級為“雷霆震怒”的恐怖威壓!
整個飛鳴宮的溫度似乎都驟降了幾分,連地上亂竄的火麒鼠都嚇得瞬間僵住,瑟瑟發抖地擠成一團。
“我知曉了。”
“那應當是御獸院的尹青璇。”
這話一出,慕玄知釋放的壓力瞬間收回,仿佛剛剛那如雷霆般的氣壓,只是火麟鼠們的錯覺。
這時,季寧的腦子里已經將這名字和身份對上了號!
御獸院專門負責馴養、管理宗門靈獸,火麒鼠正是她們院豢養的品種之一!難怪能隨手“送”給她玩!也難怪能輕易弄到這種捕捉靈寵的網!
這玩是挺好玩,可這玩物喪志的后果顯然不是她能承受的起的。
由于受到了懲罰,接下來的幾天,季寧都安安靜靜的縮在飛鳴宮內部修煉,依舊盤膝打坐,內視識海,嘗試著以更溫和、更順從的方式去“溝通”那兩道高效運轉的金藍光線,引導它們提純的靈力光點,小心翼翼地滋潤著丹田的雙魚。
那晚被反噬的痛苦和看到的恐怖畫面碎片,成了她最好的警鐘。
她不敢再試圖強行窺探那迷霧深處的東西,只是努力適應著這具被改造過的身體,試圖理解它、掌控它。
或許是破而后立,或許是巨大的壓力真的轉化成了驚人的動力,又或許是她體內那詭異的雙魚旋渦潛力無窮……季寧的修煉速度,開始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方式突飛猛進!
第一天,她感覺丹田的旋渦旋轉更加流暢,吸納靈氣的速度明顯快了一絲。
第二天,那金藍雙魚似乎凝實了一分,對外界靈氣的牽引力更強了。
第三天,她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靈力如同涓涓細流,開始充盈四肢百骸,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輕盈感!
第四天……第五天……
就在第五天的深夜。
季寧如同往常一樣,盤膝入定。
心神沉入丹田。那金藍雙魚構成的旋渦,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高速旋轉著!
無數被提純的、精純的靈氣光點從識海深處流淌而下,源源不斷地匯入其中,被雙魚貪婪地吞噬、煉化!
丹田空間內,靈力鼓蕩!那金色的光芒溫暖堅韌,藍色的光芒清冽銳利,兩者在高速旋轉中達到了一種奇妙的平衡與共鳴!
嗡——!
一聲只有季寧自己能“聽”到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輕鳴響起!
丹田核心的雙魚旋渦猛地一滯,隨即爆發出比之前強烈數倍的光芒!整個丹田空間仿佛被這股力量瞬間拓寬、夯實!一股更加精純、更加凝練、如同溪流匯入小河般的靈力洪流,轟然誕生,奔涌向她的四肢百骸!
煉氣期,中期!
水到渠成!輕而易舉!
季寧猛地睜開眼!漆黑的眸子里,精光一閃而逝!她感受著體內奔騰的、遠超之前的靈力,一種巨大的成就感和難以言喻的欣喜瞬間沖散了連日來的憋悶和委屈!
她成功了!她突破了!在短短幾天內,從一個剛能引氣入體的“廢柴”,直接跨入了煉氣中期!
巨大的喜悅讓她忍不住想跳起來歡呼!但目光觸及靜室的方向,想到里面那位喜怒無常的冰山師尊,她立刻捂住了嘴,把差點溢出的笑聲憋了回去。
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里,卻盛滿了無法掩飾的興奮和得意。
她甚至忍不住偷偷揮了揮小拳頭,無聲地給自己打氣,太棒了!看誰還敢說我是廢柴!
她沉浸在突破的喜悅中,完全沒有注意到——
在靜室那扇緊閉的門扉之后。
慕玄知并未如她想象的那般在深度入定。他依舊端坐在蒲團之上,雙眼微闔,但周身的氣息卻并非完全沉寂。
就在季寧丹田內雙魚旋渦爆發出突破光芒的瞬間,慕玄知那如同冰雕玉琢般、毫無表情的臉上,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那長而密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瞬。
仿佛平靜湖面被投入了一顆極其微小的石子,蕩開了一圈無人可見的漣漪。
隨即,他那雙原本緊閉的、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他靜靜地看著季寧那副努力壓抑興奮、自以為無人知曉的雀躍模樣。
片刻后,那細微的眼縫重新闔上。
靜室內,再次恢復了一片沉寂的冰寒。
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注視”,從未發生過。
隔天清晨,熹微的晨光透過窗欞,給飛鳴宮鍍上一層淺金。
經過一夜鞏固,季寧感覺體內煉氣中期的靈力奔騰不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那股憋了好幾天、想要“證明自己”的沖動,如同被壓緊的彈簧,終于按捺不住了。
她早早起身,特意換上了慕玄知賜下的、繡著銀色云紋的嶄新弟子服,將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然后,她開始了自己的“晨練”——地點,就選在慕玄知慣常打坐的靜室門口那片開闊地。
慕玄知依舊端坐于靜室蒲團之上,雙眸微闔,氣息沉凝如淵,仿佛與外界隔絕。
季寧深吸一口氣,開始了她精心設計的“不經意”展示。
她先是規規矩矩地打了一套最基礎的宗門鍛體拳法。
但這一次,她的動作間,明顯帶上了流轉的靈力!每一拳揮出,都隱隱帶起微弱的破空聲;每一步踏地,都顯得異常輕盈穩固,仿佛腳下生根。
她刻意將靈力運轉得流暢而明顯,力求讓每一絲氣息的波動都清晰可感。
打完拳,她又開始練習最基礎的引氣訣。
這一次,她不再需要刻意沉入內觀才能感知靈氣。
只見她閉目凝神,僅僅幾個呼吸間,周圍的天地靈氣便如同受到牽引,開始向她周身緩緩匯聚,形成一層肉眼幾乎可見的、極其稀薄卻真實存在的靈氣薄霧!
雖然量不大,但這份引動外顯的靈氣規模,絕非煉氣初期能做到!
做完這一切,季寧的小臉微微泛紅,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停下來,看似隨意地活動著手腕腳腕,眼神卻像是不經意地、飛快地瞟向靜室的方向。
……看到了嗎?感受到我這煉氣中期的靈力了嗎?厲害吧?快夸我!快解除禁足!——她內心的小人瘋狂吶喊,臉上努力維持著“我只是在認真晨練”的淡定表情。
她甚至在慕玄知視線可及的范圍內,嘗試著用靈力去“逗弄”一只恰好飛過窗前的、色彩斑斕的靈蝶。
一縷纖細卻精純的靈力從她指尖彈出,如同無形的絲線,輕柔地拂過靈蝶的翅膀。
那靈蝶受驚,撲棱著翅膀飛高了些,卻并未逃離,反而像是被那溫和的靈力吸引,在她頭頂盤旋了兩圈,才翩然離去。
這一幕,充滿了靈動與生機,更是將她對靈力的精妙掌控(至少在她自己看來很精妙)展現得淋漓盡致。
做完這一切,季寧感覺自己的“不經意”展示已經足夠充分。
她裝作有些疲憊的樣子,輕輕呼出一口氣(帶著明顯的靈力波動),然后邁著“輕松”的步伐,開始在靜室門口那片空地……“散步”。
她踱著步子,背著小手,時而看看庭院里的花草(用靈力“感受”它們的生機),時而抬頭望望天(仿佛在感悟天地靈氣),努力營造出一種“修為大進、心境豁然開朗”的世外高人(偽)氣質。
每一次轉身,每一次踱步,都刻意將自身充盈的靈力氣息若有若無地散發出來,如同開屏的孔雀,無聲地炫耀著嶄新的羽毛。
她的步伐“不經意”地靠近靜室門口,又“不經意”地遠離,循環往復。
那小眼神,更是如同裝了彈簧,每隔幾息就要“不經意”地朝靜室緊閉的門扉掃上一眼,充滿了期待和一絲隱藏不住的得意。
靜室內。
慕玄知依舊端坐,如同亙古不變的冰雕。
然而,就在季寧指尖靈力拂過靈蝶翅膀、引得靈蝶盤旋的那一刻。
他那微闔的眼簾之下,冰封的眼底深處,極其極其細微地……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
那波動并非贊許,更像是一種……對“幼稚炫耀”的洞悉,以及一絲被這拙劣表演打擾了清凈的……不耐。
當季寧那帶著明顯靈力波動的“疲憊”嘆息傳入靜室時。
慕玄知那長而密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最后,當季寧開始她那帶著“高人風范”的踱步,并且第三次“不經意”地將目光掃向靜室門扉時——
靜室內,那料峭的素白身影,終于有了動作。
慕玄知并未睜眼,只是極其緩慢地、優雅地抬起了右手。
那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食指,對著靜室緊閉的門扉方向,隔著虛空,輕輕一點。
動作輕描淡寫,不帶一絲煙火氣。
嗡!
一道無形的、冰冷而柔韌的屏障瞬間生成,如同最純凈的水晶壁,悄無聲息地將整個靜室門扉區域徹底籠罩、隔絕!
季寧正踱著步子,醞釀著下一次“不經意”的靠近和靈力散發,突然感覺前方空氣的流動……變了!
一股柔和卻堅韌無比的無形阻力,如同最上等的棉花墻,在她距離靜室門扉還有三步遠的地方,穩穩地將她“推”了回來!她試著再往前,那股阻力便成比例地增加,確保她無法再靠近分毫,甚至連她刻意散發出的靈力氣息,都被這道屏障完全阻隔、吸收,無法滲透進去一絲一毫!
季寧:“……”
炫耀失敗!
努力靈力?人家直接屏蔽信號!
季寧僵在原地,看著那扇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涯的靜室門扉。
知道炫耀無果后,她蔫蔫地收回腳步,像只斗敗的小公雞,垂頭喪氣地走到庭院角落,老老實實地盤膝坐下,開始真正的、無聲的修煉。
靜室內,慕玄知感受到那道聒噪的靈力波動和“不經意”的視線終于消失,周遭重歸徹底的沉寂。
他那根點出的食指,極其緩慢地收回,重新置于膝上,仿佛剛才那微不足道的干擾,從未發生。